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光明磊落,堂堂正正。
不知道為什麼,這八個字一瞬間刺中了他的心扉,他想他這輩子居然還配得上這幾個字。
從天下最受敬仰最良善的人口中聽見這句話,這世上或許還有屬於他的路可以走。
他拜倒在雎安身前,額頭貼著地面,低聲嗚咽起來。仿佛要把他這些年鬱郁不得志的痛苦都哭出來一般,淚流滿面。
「但凡有一點兒光亮,雎安就能從淤泥里找到金子,就像這樣。」即熙扒拉著爐灰,從裡面找到了晏晏剛剛掉的珍珠扣子。
晏晏寶貝地接過自己的珍珠扣子,擦擦灰說道:「是啊,柏清師兄之前也說,連貪狼星君那樣離經叛道的人都被雎安師兄管住了呢。」
「……」
即熙揉了揉太陽穴,柏清什麼時候才能不在樹立反面形象的時候帶上她?這七年裡就沒有新鮮的例子了嗎?
織晴有些好奇地問即熙道:「師母,你為什麼對不周劍這麼熟悉?」
即熙一口茶就嗆了嗓子,她心虛地輕聲說:「有所耳聞,有所耳聞。」
她找來織晴晏晏和蘭茵就是來問予霄是何許人也的,幾碟瓜子下肚,大家閒聊得差不多了,即熙就送她們回去。
月光皎潔寧靜,姑娘們挽著手走在一起,蘭茵拉著即熙的胳膊,往析木堂的方向看了看。那裡還是一片漆黑,雎安還沒有回來。
雖然表白被拒絕了,蘭茵的少女心思仍然不能斷絕,她感嘆道:「不知道將來誰有這個福氣和雎安師兄在一起。雎安師兄多麼溫柔可靠啊,你看今天那麼多人的心魔,他說渡就渡了,好厲害。」
引渡來的心魔需要很久才能淨化掉,在外人看來是強大,對雎安來說應該是不小的負擔,只是他不從來不會提起罷了。
即熙又想起了黑氣籠罩中的雎安,心裡又有些不舒服,像是有一口氣在不上不下堵得慌。她說道:「他就是太習慣於承擔責任了,誰有心魔都可以來找雎安,那雎安要是有了心魔呢?」
他是天下人的退路,可是他自己沒有退路。姑娘們聞言十分驚訝,蘭茵不假思索地笑著說:「師母您說什麼呢?雎安師兄怎麼會有心魔,他可是天機星君,是天下良知啊。」
話音剛落,一向嬉皮笑臉的師母大人停下了步子,姑娘們不解地回頭看她,只見她在月光之下沉默著,雙眸瑩瑩發亮。
她嚴肅地,擲地有聲地說道:「雎安也是人,他只是個凡人。」
語氣里有些憤慨,但更多的是無奈。
她還記得有一年,雎安去試煉的地方邪祟肆虐,許多人莫名發瘋。他被當地百姓認作邪祟異端差點燒死,因此受了重傷。她和柏清去接雎安的時候他甚至不能行走,只能先就地養傷。
附近幾個城鎮的百姓聽說他是主善的星君,不知多少人帶著自己的家人,過來求雎安驅除煞氣引渡心魔。
她就把這些差點害死雎安又過來求助的人堵在院門外,來一個罵一個,來兩個罵一雙,柏清都攔不住她。
她清楚地記得有個中年男人,伸著脖子扯著嗓子說道——他就是天機星君啊,生來就要做善事的,和我們計較這些過錯,也太小氣了吧!
——既然是做善事的星君,怎麼能對我們見死不救呢!
她看著這個男人的眼睛,在看向他身後那些默默無語的百姓的眼睛,瞬間明白了他們都是這麼想的。
他們視雎安的善意為理所當然。
即熙突然理解了為何雎安出門在外時,肩上總是停著兇狠的海東青,手裡握著上古凶劍。若他不這樣強悍,不知道會被這些人怎樣盤剝。
從那以後即熙常常覺得那些對天機星君的誇讚是脅迫,是勒在雎安脖子上的繩索,是逼迫他犧牲的毒藥。
所謂「他可是天機星君啊」,她討厭這種理所應當的語氣,她替雎安委屈。
第25章 偏愛
眾位星君處理完予霄的事情已經夜色深沉, 思薇有些心不在焉地離開上章殿,回到自己房間。
一推開門便看見黑漆漆的屋裡,一個紅衣身影坐在她的桌子邊, 熟門熟路地喝著她的花茶, 見了她那雙鳳目里就有了狡黠笑意。
他十分自然地點燃燈火, 十指纖長看起來很適合擺弄樂器,昏黃光芒印在他臉上。縱使他已經易容,眉梢眼角依然飛揚, 蓋不住身上的風流邪氣。
「我猜你又要大發雷霆,覺得予霄這件事情和我有關, 所以特地先在這裡等你問話, 省的你再去外宮找我了。怎麼樣, 貼心吧?」賀憶城說話一貫油腔滑調,笑意狡黠,他挑起燈火回眸看見思薇時就愣住了。
他收斂起笑意,問道:「你怎麼了, 怎麼這副表情?」
「哪副表情?」
「要哭出來的表情啊。」賀憶城話音剛落就舉起胳膊擋住自己,準備迎接思薇的拳頭。
但思薇卻沒有如往常一樣打他, 她看了一會兒賀憶城,然後恍若未聞般坐在他對面的椅子上,也給自己倒了一杯茶。
「我知道這事兒和你沒關了, 你可以回去了。」她還是有些心不在焉。
「予霄怎麼樣了?」
「受鞭刑, 退籍離宮。」
賀憶城偏過頭, 疑惑道:「你和他關係很好?為他可惜?」
「從沒說過話……只是……想起一些事。」思薇沉默了片刻,說出這麼一句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