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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哎唷!竟不知是廣安王來了!」

  來人便是剛剛上任不久的巡台袁崇生。

  待瞧清了眼前人的樣子,袁崇生眼中閃過一絲驚異,但很快恢復了常色,雙手一揖:

  「下官有所怠慢,望廣安王寬恕則個。」

  「袁巡台言重,」李元憫忙作勢托住他的手肘,虛虛扶起。「本是本王唐突,不說一聲便來了,也不知有無擾了巡台大人的清淨。」

  「殿下這話可叫下官惶恐,」袁崇生一臉愧色,「本當是下峰要前去貴府拜見的,卻不想此地諸事繁雜,竟是連軸轉了多日,火紅蠟燭兩頭燒,著實脫不開身,望殿下莫要怪罪。」

  李元憫笑道:「何罪可怪。」

  他上下打量了一眼,贊道:「這般晚了,袁巡台公服未除,想必是剛從公務脫身便趕著來見本王了,窺一斑而知全豹,也便曉得巡台大人素日裡的辛苦,本王又如何怪罪,何參領,你說是也不是。」

  何翦忙從後方上來,小心窺了一下袁崇生的臉色,亦是笑著拜首道:「廣安王說的是,巡台大人晝乾夕惕,勤勉之至,著實令下峰見之慚愧。」

  三人皆笑,場面一派愉悅平和。

  「來人!」李元憫指了指馬車,「將那十壇西鳳酒搬下來。」

  話音方落,似是意識到什麼,面上便稍稍帶了遲疑:「本王自作主張帶了府中的藏酒來了,竟還沒問袁巡台是否有雅興品鑑一番?」

  「此乃下官之幸!」袁崇生受寵若驚,「殿下如此厚待,下官感激涕零,今兒十五,月色正圓,不若去府中棧台一敘,一邊賞月,一邊品酒,豈不人間樂事。」

  「如此甚好,那便請巡台大人帶路吧。」

  氣氛融洽,在袁崇生的引領下,一行人進了巡台府。

  猊烈深吸一口氣,也跟著進了去。

  待穿過前庭,繞過重新修繕的宏偉連廊,便到了巡台府的後院,短短一段時日,後院已是大為改觀,院牆往外擴了不少,一座新修的棧台矗立湖面之上,丹楹刻桷、繡闥雕甍。月色灑落,煙波浮動,竟有幾分蓬萊畫作的神韻。

  三人說笑著踏上了棧台,近衛皆止步踏跺之下,猊烈守在影壁處,暗沉的目光始終不離遠處那個月白的人影。

  娉婷婀娜的婢女燙了酒壺端上來,半跪在案台前,為貴人們布案,清風徐來,李元憫環視一周,贊道:「此處風景甚妙,秀麗雅致,恐怕嶺南之境也找不出第二個來了。」

  「殿下過贊,此乃犬子拙作,」袁崇生既是攜李元憫到此,自是不怕對方藉此發難,責他逾制,只作無奈道:「殿下有所不知,區區雖是京官轉任,卻非京城人士,下官祖籍姑蘇,自入仕以來,家眷皆跟著下官四地漂泊,犬子憐其母親思鄉,便命匠人日夜兼程,竟也弄出來這麼個池子來,也不知有無貽笑大方。」

  「令郎至孝,當真是聞之動容。」李元憫大為感慨。

  酒過三巡,地上的酒罈已空了三壇,李元憫雪色頰際連著脖頸泛起了紅暈,但神志頗為清明,毫無醉態,言談間皆是嶺南風土人情,絕口不提其他,倒真像極了專為袁崇生轉任設下的宴席。

  袁崇生仰頭一倒,酒入咽喉,心下卻是犯起了嘀咕。

  他浸淫官場十數年,自是察言觀色、品人窺性的箇中好手,然而眼前這位不受明德帝喜愛的廣安王,卻與他了解到的全然不一致。

  言行舉止平和疏闊,進退有度,不端著虛架,亦不刻意交好,一副光明磊落的君子做派,倒真叫他意外了。念起記憶中那個神色倉皇、舉止畏縮的孩童,他不由多看了兩眼眼前之人。

  縱然自己並非那等酒色之輩,也見過不少美人,卻也承認,他從未見過如此絕色。

  不過這也倒不奇怪,這廝生母乃鎮北候敬獻的西域賤姬,聽說生得美極艷極,後宮多有天姿國色,竟無一人與之爭鋒,更聽說床笫之間身有異香,深得明德帝寵愛,若非生下這個不男不女的不詳皇子,恐怕憑著卑賤姬女之身進嬪封妃,也不是什麼難事。

  可惜啊,命數天定。

  他自是知道對方登門作甚麼。廣安王盤踞此境七年,他方轉任此地,自要先行立下馬威,敲打一番——一個受皇帝厭惡的不詳皇子,他還沒放在眼裡,對於對方所求,他早已準備好了一套說辭,然而今夜酒宴,對方卻決口不提一字,只聊風土,好似官監風波全無一般。

  眼睛微眯,心下無端生了警惕,卻是不敢如之前那般輕視了。

  再敬過一輪酒,便是袁崇生也開始有些飄忽了,正待遣侍女給對方斟滿酒液,卻聽得對面之人遲疑道:

  「本王此次前來……並非只是找巡台大人吃酒的,卻有一事相求。」

  袁崇生心下一松,嘴角浮起笑容,該來的總算來了。

  「殿下說的是什麼話,但凡下官辦得到的,只要不枉顧法紀,自當盡力。」

  李元憫寬慰一笑,隨手從袖裡摸出一本厚厚的冊子丟給他。

  袁崇生醉意微醺,打開稍稍看了幾眼,臉色一下子變了,驀地坐正了來,一旁的何翦不知何故,搖搖晃晃伸頭過來,他的上峰大人啪的一下闔上了,何翦面色一緊,訕訕退了去。

  袁崇生面上諸般神色寰轉,最終不動聲色笑了笑:「廣安王這是何意啊?」

  這是一本庄田帳冊,記載詳實,嶺南封地所有帳目收入一覽無餘,甚至比自己府上的那本,更詳盡了三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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