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拔完針，他拿酒精棉按著針眼，顧挽還跟來時一樣，挽著他的手肘，半攙著他往樓下走。
走到一樓，他們準備從後側的大門出去，那邊正好是良娣奶奶昨天做檢查的CT室。
季言初下意識朝裡面的走廊瞥了一眼，結果這一瞥，立時就站住不動了。
即使在白天，都有些晦暗不明的走廊里，一排排空曠的公共椅盡頭，身姿窈窕的女人，雙手捂臉，哭得旁若無人，看上去那麼無助又可憐。
季言初還未說話，顧挽已經認出了那個女人。
「是聞雅姐。」
她看向季言初，用手動動他的胳膊：「怎麼回事？」
季言初也側目過來，臉上的神色凝重憂鬱，有種不好的預感：「八成是良娣奶奶的檢查結果出來了。」
顧挽愣愣的，一時說不出話來。
她和季言初一起朝聞雅那邊走，還未走近，聞雅聽到動靜，也朝這邊看了過來。
「聞雅。」季言初不輕不重叫了她一聲。
女人梨花帶雨的雙眼，水霧迷濛，看上去極為楚楚可憐。
即便是季言初此刻戴著口罩，聲音喑啞，只從身形輪廓，她也能一眼認出他。
看到他的那一刻，聞雅哀慟的情緒仿佛被砸開了口子，幾乎崩潰地朝他跑了過來。
「阿言！」
季言初還沒反應過來，聞雅已經撲進了他的懷裡。
不知從哪兒冒出來的心虛，他下意識掃了眼顧挽，然後發現小姑娘也是微瞪著一雙眼，有點始料未及的樣子。
他安慰性地在聞雅的肩上拍了兩下，隨即將她從懷裡輕輕扶起來，問：「到底怎麼了？」
這個時候，顧挽也顧不上多想，見聞雅哭得上氣不接下氣，也走過去撫著她的背，溫聲道：「聞雅姐，你先別哭，慢慢說，有事大家一起想辦法。」
聞雅感激地看了她一眼，調整了下，情緒漸漸平復後才說：「我奶奶的檢查報告出來了。」
她頓了一秒，看著季言初，眼裡不由自主又蓄滿了淚：「肝癌晚期！」
即便剛看到聞雅的樣子就有所預料，但真真切切聽到結果，他眼皮還是不受控地重重跳了一下。
沉默半晌，他才消化接受這個消息，心情沉重的問：「那你們打算怎麼辦？」
聞雅抹掉眼淚，搖頭：「我爸媽還不知道，我得回去跟他們商量。」
「我奶奶年紀大了，醫生說如果化療的話，老人家身體恐怕受不住。」
她想起醫生說的那些話，呼吸滯悶：「可是不化療怎麼辦，難道真就坐著等死嗎？」
話雖如此，可在場的三人心裡也都清楚，癌症晚期，就算是化療，也終歸是盡人事聽天命罷了。
不管怎麼決定，終究是別人的家事，季言初不好多說，也確實給不出什麼好的建議。
三人一路無言，走到醫院門口。
臨別前，季言初說：「有什麼事你給我電話，有需要我幫忙的地方儘管開口。」
「還有我。」顧挽默默舉手。
雖然知道自己作用不大，但還是跟在季言初後面，真誠地附和道：「有什麼我能幫得上忙的，也請儘管開口。」
聞雅朝她勉強地擠出個笑容：「好，謝謝。」
他們說完，靠著路邊，走到前面路口去打車。
聞雅還在原地，看著那兩道遠去的背影若有所思。
顧挽不知在說些什麼，沒注意已經走到了外側，但季言初第一秒就發現了，也沒打斷她，自己繞到她的左邊，不著痕跡地將她往裡擠了擠。
本是再尋常不過的舉動，但聞雅向來心細如塵，還是一眼就看出了其中端倪——
顧挽走在左側，他的目光在左，顧挽走到右側，他的目光也隨之改變。
那麼專注又深情的視線，他以為自己隱藏得很好，卻不知道眼睛不會騙人。
…
噩耗陡然而至，讓季言初本就消沉的心情更加跌至谷底。
這件事給他衝擊很大，上了車之後，他一直鬱鬱寡歡地低著頭，都沒怎麼說話。
顧挽不知道他在想些什麼，偷偷瞥他一眼，發現他眉間的褶皺擰得很深，眼裡也是一片冷峻嚴肅。
似乎周身都籠罩著一層低氣壓。
顧挽極少見他心情差成這樣，無端膽怯，在一旁乖乖坐著，也不敢貿然說話。
「我想去看姥姥。」
就在顧挽努力把自己無限透明化的時候，他突然開口。
顧挽隨之一震，不自覺挺直身板，立刻點頭：「好。」
他偏過頭來，眼裡幽深晦澀，帶著點罕見的無理取鬧，不容置疑地又說：「現在就要去。」
顧挽遲疑地『啊』了聲：「你才吊完水啊。」
這次換她苦口婆心地勸：「咱們先回去，你好好休息一下，明天上午，哦不，明天一早我就陪你去，好不好？」
結果，季言初的耳朵也沒帶出來。
他低著頭，不說話，睫毛垂在眼睛下方不停地顫動著，樣子看上去有點脆弱委屈，卻又很怪異地——
莫名的乖。
顧挽：「……」
這種感覺太奇特了，顧挽心臟開始砰砰亂跳，自己都搞不明白他這個樣子又有什麼好心動的。
但她就是忍不住悸動怦然，還莫名其妙的母性大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