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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如今他重新回到了這兒,殿宇宮牆依舊,那種叫他喘不過氣來的壓迫感卻已經蕩然無存。隨著領路的宮人一路拾級而上,他百無聊賴地數了遍石階的數量——三十九階。他感到一絲荒謬,原來竟只有三十九階,他少時卻覺得這石階有如雲梯,直通雲天。

  「你說有沒有人從這兒滾下去過?」記憶里圓領罩袍的青衣道童躬身躲在文武百官裡頭小聲嘀咕,不等他接話又自顧自地篤定道,「肯定有。」

  錦衣世子也躬身瞥她一眼,慢悠悠道:「若是沒有,你今日可做第一個。」

  ……

  殿中傳召定北侯的旨意一重重傳到殿外。他身旁的高暘側頭打量一眼像是正在走神的將軍,悄悄上前提醒道:「侯爺,聖上傳召了。」

  夏修言倏忽回過神來,扯了下嘴角忽然輕聲道:「你說有沒有人從這兒滾下去過?」

  高暘一愣,疑心是自己聽錯了,還未來得及再問,前頭的人已振了振衣袖率先邁步進了殿中。

  自打定北侯回京,秋欣然這眼皮便跳了三天。給自己粗粗掐了一掛——該有一劫。算出這麼個結果之後,秋欣然突然淡定起來,畢竟是福不是禍是禍躲不過。

  這樣過了幾日,一日宮中來信。秋欣然十三歲時在京旅居,她的師父抱玉道人將她託付給自己的師弟白景明。當時白景明在宮中任司天監監正一職,於是秋欣然在司天監待了三年。這回正是白景明聽說了她下山的消息,趁著太后壽辰宮中大宴百官,要她一道進宮。

  那天一早秋欣然換了身衣裳,托人去坊市雇輛馬車,之後便在館子裡用飯。她下樓已不早了,大堂里多是些已用過飯的客人聚在一處聊得熱火朝天。何寶進替她煮了碗面端上來,秋欣然隨口問道:「他們在說什麼?」

  「還能有什麼,這定北侯一回來,京中可算熱鬧了。」飯館裡生意不忙,何寶進順便就在她對面坐下聽一旁那幾桌人閒扯,「七年前定北侯領命出征的事情道長聽過沒有?」

  秋欣然握著筷子的手一頓,何寶進沒聽見她應聲,便以為她此前在山中修行,不知這京中的事情,便仔仔細細地同她說起來:「七年前西北邊關告急,當時守城的將領正是夏弘英將軍。眼看就要守不住,朝廷這邊還在為派誰出去吵翻了天。當時鄭旅將軍正在西南平叛,遠水解不了近渴。朝廷打算先派人帶一支人馬過去支援,撐到鄭將軍的援兵趕到。但敵眾我寡,人人都知道派出去的這一批人就是去送死的,所以沒人願意去。」

  「我們當今聖上好求神問卦,這個時候他就想了個法子,當時他寵幸一個道士,就把他叫到了朝堂上當著百官的面算了一卦。那卦象一出來,這道士說這事情最合適的人選就是當時的夏世子,也就是如今的定北侯。他這一卦出來,哎呦,滿朝皆驚——」他這口氣太像說書先生了,就差了一個驚堂木,叫秋欣然疑心這一出是不是京中哪家茶館裡的掛牌曲目。

  「夏世子打小因為體弱多病才被接回了宮裡。結果這時候,這道士說要他領兵出征,你說說這是不是把人在往火坑裡推?」

  秋欣然弱聲道:「國家危難之際……」

  何寶進一拍桌子,怒目道:「那夏世子可是夏將軍與明陽公主的獨子,他這就是要夏家絕後啊!」

  秋欣然閉上了嘴,何寶進又繼續道:「當時朝上就吵了起來。於是聖上將夏世子召來一問,世子磕首長拜自願領兵前去解救圍城之困。朝中大臣無不動容,便是聖上也十分感懷,應允他領兵趕赴邊關。當時他這一走,人人都以為他要一去不回,結果你猜怎麼著?」

  「自然是大破敵軍,才成了如今的定北侯。」秋欣然乾巴巴道。何寶進也發覺自己這話問得傻了,不由憨笑著撓撓頭,總結道:「總之這兩年邊關能有這種太平日子,全都仰仗侯爺。如今他回京,百姓自然夾道歡迎。聽說城南還有賭坊開了盤口,打賭定北侯這次會不會找當年那個道士的麻煩。」

  「……」秋欣然才吃了幾口的面瞬間就不香了。她委婉道:「夏世子既然解了圍城之困,按理說那位道長倒也算得上神機妙算。」

  何寶進神情憤憤道:「這分明是世子吉人自有天相,如何能說是那道長卦算得准?明眼人都看得出,那道長這一卦,分明是不知受了何人唆使,不安好心!」

  「……」

  好在此時,雇的馬車到了飯館外,終於將秋欣然從這個話題里解脫了出來。

  她一路坐車到宮門外,遠遠便見今日羽林軍增派一隊人手攔在門前。她從腰間解下銀魚袋遞上魚符,那巡查的守衛接過一看:「今日太后壽辰,為何不著官服?」

  「貧道未有官職加身,並無官服。」

  「既非朝中重臣,又何來的銀魚袋?」

  「魚袋乃是聖上早年所賜,特許貧道在宮中通行。」 見那守衛依然半信半疑,秋欣然好脾氣道,「不知錢甫校尉可還在軍中,他應當認得我,你請他來一看便知。」

  對方皺皺眉,才問:「你說錢郎將?」

  秋欣然恍惚有種山中一日人間百年的錯覺,算算資歷錢甫也確實該升左右郎將了。正想著,宮門外來了一輛馬車,車上的人一掀門帘沖守衛亮明了身份,任人上前檢驗馬車,正看見站在一旁的女冠,微微一愣:「秋欣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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