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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他說著說著不由得輕輕皺眉,只見她大半身子婀娜地壓在案幾,撐著半側臉歪頭看他,若無其事地慢慢壓下那些草擬一半的政令,朱唇微啟試探道,「除了那些文章,就沒有別的東西可教了嗎?」

  房相如微微拉開一些距離,可還是清晰地看見她細膩光澤的皮膚在光粒下泛著明媚的白,他停筆抬起眼皮,淡淡問,「那公主想學什麼?」

  第11章

  弘文館極靜,鮮少有人來。如今王朝的鼎盛之勢有目共睹,士大夫們更願意擠在外頭爭一爭名望,對靜心修習學問這種事情不感興趣了。

  院子裡儘是茂林修竹,風穿青葉的細細聲響從外頭漫到內室,沙沙地沿著耳廓走了一圈。

  經史論義這些東西,房相如是得心應手,可李漱鳶學著大抵不感興趣,到底是女孩子,叫她對著這些乏味的書簡坐太久也是不近人情。

  琴棋書畫,這不是他這個中書令最擅長的事,宮裡自有養著的宮廷畫師或棋博士,這些方面比他教得更好。再不然,總不該是馬球射箭之類的事。虛空里點算一圈,他實在想不到除了這些,還有什麼可授業了。

  房相如想到這,不禁輕皺眉頭,復問了一句,「公主究竟想讓臣教什麼?」

  超乎她的意料,房相如那話居然問得認真,眼神里有一探究竟的意味。漱鳶被他看得胸中起了痙攣,一口氣灌到嗓子團成棉花似的,好像頓時失了底氣。

  「房相……」

  公主的柔波在眼眶中蕩漾,連聲音都有氣無力,顯然是有什麼難言之隱,張了張嘴,只叫了一聲名字。

  她好像真的有事情求他似的,卻由著自尊不好開口。房相如自認為是這樣,也覺得一定是這樣。

  一聲房相,叫人聽得生出些許憐意。房相如雖然朝堂上作風嚴苛疏淡,可私底下也不是鐵石心腸的人。

  「公主請講。」 他神情依舊淡然,在保持著分寸的同時又多了些分憂的好心。

  漱鳶目光在房相如臉上掃了一圈,清風明月,眉山目遠,沒點情緒的漏洞可叫人可窺視到宰相到底在想什麼。

  她睫影沉了片刻,終於復抬頭認真道:

  「這輩子我想嫁你,你能教教我該怎麼做嗎?」

  官場浸泡久了,什麼人什麼話都會見過聽過,因此不論發生什麼,房相如都練就了處變不驚的淡然與沉穩。對付那些針對你的朝臣,只要比他們更冷靜無謂,就是贏了。

  可就在剛才,他還是久違地感受到心頭一驚背生芒刺的感覺,宛如孟夏正午的烈日忽然掀翻歇山頂,直愣愣地照了過來,叫人躲避不及,手足無措。

  李漱鳶不是那些朝臣,和她講話,輸贏是毫無意義的。

  房相如凝氣片刻,終於淡淡然地飄出來一個揚聲的字:「哈?」

  他在裝不懂,這是他唯一的選擇。李漱鳶的話問得太過直白而單純,說是居心叵測似乎有些過分。面對一個無辜的問題,房相如沒法回答反駁,所以,只有避之。

  房相如不直接作答,問話的人便更進一步。漱鳶神色肅然沉靜,像是討論國家大事似的,繼續道,「我想做宰相夫人,所以要請教房相,如何才能辦到。也不知競爭對手多不多,如何才有捷徑?」

  她說得公事公辦一樣,仿佛真的是在弘文館裡討教學問一般謙虛認真。

  房相如硬直著後背,如夫子般淡淡答道,「公主的野心,臣佩服。可有時候,渴望高山後的風景,攀爬疊巒,千辛萬苦,卻不知這不是屬於你的路。人這一輩子,都有自己的路要走。」

  漱鳶微微一笑,歪頭純良問道,「那房相的路是什麼?」

  她終於引得他稍稍放鬆幾分,只聽他沉沉說,「臣的路,是匡扶陛下鑄締百年基業。」

  「這不衝突。」 她若有所思地考慮起來,無比真誠地說,「我嫁予房相,陪你走一樣的路。」

  房相如心頭一跳,連忙厲聲否認,「不可。公主那就叫外戚干政了。」

  漱鳶一瞬間泄氣,神色轉而有些悲壯,惆悵道,「好。房相的話,我懂了。我的路,大概就是去和親。房相是厭極我的吧,我離得遠遠就是了。」

  說著,別過臉去,連忙抬起手背掩蓋住嘴角差點溢出來的笑意,只露出泛紅的眼圈,五分難過中還要帶著五分嬌憨。

  房相如乾澀地眨了眨眼,不知道自己又一次中計了。見她似乎真的要流淚,他不禁反省起方才言辭的犀利,才回過神來她不過還是十六七歲的孩子,那些喜歡不喜歡,嫁不嫁的話,大概也是單純心性下的無知言論。

  是的,她大概不知道喜歡為何物,也未曾真正理解男女之情。

  想到這,房相如忙低頭去掏找袖裡的方帕,卻怎麼都摸不到,猛地才記起來,上次的那方青帕已經「贈」給李漱鳶了。

  餘光看著房相如有些無措的舉動,漱鳶覺得自己真是厲害,如今連委屈都裝得像模像樣。從前一慣在房相如面前傲著,只為了掩蓋心裡的那點喜歡他的秘密。現在重來一次,她比誰都懂得要抓住機會。

  房相如尷尬地坐在青榻上,雙手在木案下握緊又鬆開。君有難,做人臣的卻連方帕都沒有,不能為君分憂,怎麼看都不大好。他左右相看一番,見一旁的木案上只有一塊粗麻料的布躺在那,仿佛在告訴他可以試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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