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3頁

投票推薦 加入書籤 小說報錯

  他們是最先登車的一批人,挑選座位的餘地大,沈奚環顧四周,最後挑了靠近車頭的沙發。這是四人的座位,由四隻單人皮沙發圍攏著小矮桌。

  矮桌用白桌布罩著,上面擺著杏紅色的玻璃瓶,在車駛離時,才有人來給一支支玻璃瓶插了兩朵假花。

  沈奚在翻看著餐單。

  小五爺坐在她對面,上車以後就瞅著車窗,起先是看站台,後來是看路邊街道,再往後,除了大片濃郁的黑,窗外再沒能看的風景了。他才悠悠地摸出一個小紙袋,拆了封口。

  紙袋上貼著紅字條,毛筆寫著“陳皮”。

  “嫂子吃嗎?”小五爺遞到她眼前。

  “何時買的?”她奇怪。按道理說,他該沒時間去買。

  “一個護士送的,小姑娘,”小五爺答說,“三哥在我病房裡,也被送了一包。”

  護士?

  “是不是學生氣重,文靜模樣?”

  “嗯,你們醫院裡的護士都愛說笑,就這個安靜,”小五爺吃著鹽津的陳皮,評價說,“她說,她有個哥哥是當兵的,見到我就覺得親切。”

  真是容易騙的傻小子。

  沈奚瞥了眼傅侗文。

  傅侗文自然猜到她的想法,可偏裝著不懂,也摸出了一包陳皮:“小五不說,我倒是忘了。你瞧著我做什麼?”他笑,把未拆封的陳皮擱到矮桌上,“想吃,自己拿。”

  “我才不吃,讓小五慢慢解饞吧。”

  傅侗文一笑,把下頦往車門偏了一偏,自己先起身去了。

  做什麼?沈奚也離席。

  她推開車廂拉門,傅侗文倚在那,望著他笑。

  沈奚反手,關了門。

  “人家送小五一包陳皮,你都要遷怒我?”他揭穿她。

  “不是遷怒……就覺得你厚臉皮,”沈奚為小護士抱不平,“人家買了兩包,肯定都是給小五的,你搶走一包,是不是故意搗亂?”

  他有板有眼地分析:“要不是我先拿了,小五是不會收人東西的。三哥是在做好人,只是落在你眼裡,倒成了捉弄人。”

  說完,他一嘆:“好好的一對恩愛夫妻,為旁人的一紙袋陳皮互相猜忌……”

  緊跟著,他又笑道:“果然是天下太平了,我也學會和人說閒話了。”

  沈奚剛要還嘴。

  一等車廂的門被拉開,是端著飲料的服務生。她沒料到有一對男女旅客在這裡幽會,先是一怔,旋即推開頭等車廂的門,又被保護傅侗文的兩個男人嚇得不輕……

  傅侗文致歉一笑,拉起沈奚的手,竟不是回去,而是進了一等車廂。

  沈奚不曉得他要去哪,穿著高跟鞋的一雙腳,急促不穩地向前走:“去哪?”

  “去看風景。”他回她。

  他們在前,四個男人跟在後頭,從一等車廂,到了二等車廂,走道越來越窄,兩旁不再是沙發雅座,也不再是聯排座椅,而是扁擔、棉被床單綑紮成的包袱和擁擠的旅客。

  傅侗文沒想到後面的車廂會有這麼多的人,他把沈奚拉到身前,摟在懷裡,一步一挪地往車尾去。這節車廂離燒煤的火車頭最遠,沒有供熱,可因為人多,反倒比前面的車廂要暖和。車尾倚著一圈車廂牆壁,坐靠著六七個菸鬼,滿身都是大煙的焦香混雜著汗腥氣。

  因為他們的存在,婦人孩子都躲得遠遠的。

  沈奚經過,也被熏得夠嗆,胃裡翻騰起開。幸好,他推開了車尾的玻璃門。在呼嘯而來的冷風裡,傅侗文敞開大衣,包裹住沈奚,走出去。

  車尾的平台里,有個中年男人裹著棉衣,提著信號燈,手臂下夾著個信號旗,正預備進車廂避風。猛見一對璧人迎風而出,吃了一驚。

  室外接近零下溫度,冷得要命。四周又黑,噪音驚人。

  無論如何都不該是幽會的地方。

  但對方還是識相地避讓了。

  “下雨了。”

  風混著雨,落到鞋前,雨勢不大,足夠淋濕兩人的鞋。可他的血液和體溫都在升高,以他現在的心境,遼遠夜空,蒼茫雨幕,狂風下的曠野,全是讓人沉醉的風景。

  沈奚不用回頭,就知道他是高興的。她不用猜,也知道是為了巴黎之行。

  “冷不冷?”他大聲問她。

  火車行駛的噪音驚人,就算面對著面,也要大聲說話才能聽清彼此。

  她回過身,摟著他的腰,抬高聲音說:“你不能吹風,最多兩分鐘,兩分鐘後必須進去!”

  “只有兩分鐘?”

  “是,”沈奚被風吹的臉疼,“兩分鐘!”

  他笑,難見的眉眼舒展。

  在沈奚還要講道理的前一刻,他突然對著不斷後退的鐵軌和曠野,高聲喊:“宛央——沈宛央——”

  風在耳邊嗚嗚地吹,這是傅侗文難得的肆意妄為。

  她的心狂跳著,被他低下頭,毫無徵兆地吞掉了呼吸。她在這狂風裡,在火車碾壓鐵軌的轟隆巨響里,產生了腳下踩空的幻覺……不由抱緊他,攀著他的脖子。全身的暖意都被狂風吹散了,只有兩人唇齒相依的地方,有著灼熱的溫度。

  他吻她,竭盡所能。她被他吻,如墜深海。

  ……

  “到了嗎?”他笑著,嘴唇貼在她耳邊,不依不饒地問,“你看看三哥的懷表,到了嗎?”

  傅侗文沒等她掏,自己先掏出來。啪嗒一聲,撳開表蓋。

  沈奚只看到錶盤上一對孔雀從眼前閃過,連指針都沒看清,就看到他又收了回去。

  “沒有燈,三哥看不清。”他又說。

  沈奚被氣笑,踮起腳,在他耳邊說:“你是不想看。”

  “讓你猜對了,”他低聲笑著,得了逞似的,又來親她,“三哥就是不想看。”

  第66章 第六十四章 浩浩舊山河(4)

  沈奚的手冰冰涼,被他抓到手裡,下意識反應是抽回去:“我手涼。”

  “我這裡更涼,你試試?”他攥她的兩手。

  兩人四隻手,全被浸過冰碴水似的。

  “是我不好,胡鬧慣了,”他往她掌心呵熱氣,“外科醫生的手可不能凍壞了。”

  像感覺到那股溫熱的癢,可其實她手凍僵了。

  趁他在內疚,把他騙回到車廂才是正經。

  “進去了?”沈奚壓低聲音,求饒,“我凍得不行了。”

  傅侗文望著她。

  女孩子的小聰明,尤其是全為你著想的小心計,實在讓人難以招架。

  守在門裡的四位男士也是憂心傅侗文的身子,一見沈奚掉頭,沒等她伸手,車廂門就被他們拉開,簇擁著淋濕的兩人往回走。

  從菸鬼聚集、空氣混濁的車廂,到鼾聲不絕、小孩子串來串去的車廂,傅侗文都在給她擦著頭髮上的水。等回到他們的車廂,他手裡的白色亞麻手帕濕透了。

章節目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