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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事實上如今的佛教經義早已經不是自異域身毒國傳來時的範本,為了適應中原上國的水土,很多經義都被曲解了原意,如果不是這樣,早在當年先帝在世時,就輪不到佛教來傳教了。

  佛教教義說來不算複雜,向普通信眾宣講時自然也儘量說得通俗易懂,姬越之前沒有注意過這個新教,如今靜聽下來才發覺不對,佛教宣講主張現世為苦海,人有萬劫輪迴,今生作孽來世償,今生積福來世報,這簡直不可思議,如果現世是苦海,人人追求大自在,那要家國社稷何用?

  至於什麼勸人向善,因果業報之類的話,聽上去倒是很不錯,但有了先前的鋪墊,反而更像是利刃外抹上泥巴,用以掩人耳目,姬越注意到同在殿外的那些庶民在面對這些匪夷所思的教義時,神情極度希冀和狂熱。

  庶民大多不識字,和他們交流起來是很費勁的,知客僧的水平也明顯有限,姬越能從他那裡聽來的內容沒有多少,左右不過是以利誘之,以威迫之,即便不論是利益還是威迫都是來源於虛無縹緲的來世和從不存在的佛。

  等到知客僧一輪宣講完,佛寺殿內也空了出來,一進殿,饒是姬豈也怔愣了片刻,只因殿內數十個草墊蒲團一下子被信眾哄搶一空,這些人撲在蒲團上卻不是為了坐,而是對著那泥塑木胎的佛像行稽首大禮。

  《周禮》九拜,稽首乃是跪禮中最為隆重的禮節,君王只在祭祀時對天地行稽首大禮,臣子面君時也會行稽首大禮,除此之外,就算是奴僕都不能對主人稽首,因為這種禮節只有君王能夠承受。

  姬豈是個厚道人,即便是面對這樣明顯僭越的情況,也沒有說什麼,只是臉色難免不好看,勉強掏了一把香油錢,點了根香,就帶著姬越出了佛寺的門。

  回程的路上,父女二人都沒有說話,姬豈有些掃興,也有些不滿,但要他真去做些什麼,姬越知道他是做不到的,晉國律法規定,無論奴隸庶民還是士族貴胄都是天子所有,除非天子御批,才能動用殘肢以上的重刑,無數祈用重刑的奏牘過了姬豈這道手,刑罰總是會減輕一層,甚至去年一整年,四方國境之內竟然沒有一例死刑。

  是犯案的人都罪不至死嗎?姬越並不相信,她看過不少舊卷宗,有很多在她看來五馬分屍都不為過的罪責都被輕判了。

  姬越一向認為仁慈只能是手段,如果讓她來,必然能做得比父皇好。

  如果讓她來……這種設想她有過無數次,但很快就會被自己壓下,因為她是太子,她想要真正執掌大權唯有登基,登基的前提是父皇成先皇,她每次產生這種設想都會很快壓下,伴隨而來的是深深的自厭情緒。

  姬越有足疾,是天生的左足畸形。

  身體有缺乃是天厭之人,按理來說是無法成為一國儲君的,但大晉歷代以來的皇帝,能有一個親生子繼位已經是件了不得的大事,即便也有不少聲音反對,但她的太子之位還是穩穩噹噹,無可動搖。

  前提是她的女兒身不曾暴露。

  姬越對自己的性別沒有意見,但她在意自己的殘疾,從懂事起,她磨破了腳也要咬牙練習走路,只為用僅有半掌大小的左腳走出正常人的步伐,但看上去和正常人無異不代表真的無異,每當她產生一些連自己也覺得可怕的念頭時,就會不可避免地懷疑自己除了身體殘疾之外,是否連神智也出了問題。

  回城時天色已經不早了,姬豈也有些疲倦了,但聽內侍說起韓司徒午時求見,已經等候兩個時辰了,還是第一時間去見了韓司徒。

  晉國秉承周禮,置三公九卿,三公一為司馬,二為司空,三為司徒,司馬掌軍權要務,司空理工事水利,司徒管戶籍錢糧,一般而言都是由貴胄世代承襲,司馬魏氏,司空趙氏,司徒韓氏,這三家各司其職,倒也和氣。

  如今這一位司徒名為韓闕,見到姬越跟著進來,他也不覺得驚訝,行了一個簡單的面君禮節,叩而起身,便對姬豈道:「陛下容稟,今早城南發生了一起令人髮指的兇殺案,兇手為一名娼女,連殺兩位士族,父子同亡,廷尉已將人壓下,正在親審,臣特來請陛下立即處置。」

  按理這不應該由韓闕來面君奏報,但廷尉韓青是韓闕長子,父代子權是這時常有的事情。

  姬豈被嚇了一跳,連忙問道:「一名女子如何連殺兩人?」

  韓闕猶豫了一下,說道:「這名女子於枕下藏一柄剪刀,趁……那時行兇殺了一人,其父在屏風後不及救援,又因年老體弱,慘遭一併殺害。」

  姬越忽然說道:「父子聚麀?」

  韓闕面露尷尬之色,只道:「此為娼女無恥,先從其父,再從其子,又誘來二人同殺之,慘絕人寰,故請陛下儘快處置,以安人心。」

  姬豈聽得都有些後背發涼,他是厚道仁君,別說殺人,就是殺雞宰牛都不忍心看,聽了這樣的慘事,幾乎立刻就下了決斷,但姬越卻起了幾分興致,又問韓闕道:「那女子因何要殺這父子二人?

  韓闕這倒是回答得很快,「這女子父兄走私商落網入獄,她也淪為營娼,便起了惡意,殺害了判案主官。」

  姬豈聽得火冒三丈,還沒開口,姬越再次問道:「按律走私應判罰充沒家產,徒三年,罪不及家人,為何這女子淪為營娼?」

  韓闕拱手彎腰對姬越行了一禮,恭敬地說道:「太子不知,下縣小案輕判重判乃是常事,若都像這女子一樣為私怨殺害主官,而不嚴加懲處,朝廷尊嚴何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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