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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沒將心事表露,只輕輕頷首道:「知道啦,阿姐。」
聞雅不放心,又朝著聞致道:「阿致,阿姐就要走了,你外甥年紀還小,走不了遠路,下次回來還不知道是何年何月。阿姐別有所求,只希望你答應我兩件事,第一件,希望你珍重身體,勿要自輕自棄,在阿姐心中,你永遠是聞家的英雄……」
聞致眼睫微顫,扭過頭,沒有說話。
「第二件,」聞雅牽著明琬的手,將她拉到聞致身邊站定,殷切道,「第二件,你要好生待阿琬,她是你的妻子,是你身為男子一生的責任,要敬她愛她,萬不可冷落辜負她,明白麼?」
聞致依舊沒說話。
好在嫁過來這幾日,明琬已習慣了這種倔強的沉默,不再像最初那般尷尬無措。
她笑得自在無憂,甚至還能安慰聞雅幾句:「阿姐,你儘管放心,一切都會好起來的!」
「我也是女子,知道嫁一個疼愛自己的丈夫有多重要。」聞雅難得態度堅決,望向聞致道,「阿致,這次你一定要答應我。」
聞致垂著眼,下頜瘦削,唇抿得像鋒利的劍。
他冷漠疏離,驕傲固執,他討厭這樁莫名其妙的婚姻。
明琬猜測,他是不想答應的。
然而良久的沉默,他喉結幾番吞咽,終是短促地應了聲:「嗯。」
如釋重負,聞雅長鬆了一口氣的樣子。
她朝略微驚訝的明琬解釋道:「阿致一向守諾,他答應了的事,是絕不會食言的,這下我可放心了!阿琬,你和阿致定要好生過日子,榮華富貴也好,別人的評論也罷,阿姐都不稀罕,只要你們夫妻倆開開心心的白頭到老就好,莫要像我……」
但明琬知道她沒說完的話是什麼。對於聞雅而言,『白頭到老』四個字已是遙不可及的奢望。
莫名地鼻根酸澀。
依依不捨了好一陣,馬車終於啟動。
聞致忽的開口,喚了聲:「阿姐……」
明琬猜想,他定是有什麼重要的話要說,因為他的眼神是那樣悲傷凝重。
然而等了許久,他只是輕輕別過眼,將涌到嘴邊的三個字磨碎了咽下,低啞道:「……保重。」
聞雅終是走了,偌大的侯府好像一下就空蕩了起來。
巳時,明琬要歸寧,回去探望父親。
按禮,新婦歸寧時要同新郎一起回門,拜見岳父母。然而直到明琬收拾好東西出門了,暖閣那邊也沒有傳來動靜。
「聞家阿姐臨走前還交代他要善待您呢,怎的才不到半個時辰,他就給忘啦?」青杏很為明琬抱不平,又不敢大聲說,只嘀咕道,「新娘子回門,怎麼能沒有姑爺?」
明琬本就對聞致不抱希望,倒沒覺得多委屈,輕鬆道:「不來正好,我正巧疲於應付,每次一見他,說不了三句話就要上火……」
話音未落,她看到了停在側門的馬車,不由一愣。
馬車很熟悉,是改造過的、聞致常用的那輛。
第08章 歸寧
掀開車簾上去,聞致果然坐在車上,一手曲肘抵在車窗處,撐著太陽穴,一手握著一卷字跡密密麻麻的書籍,蹙起的眉頭彰顯了他此刻微妙的不悅。
深色的狐狸毛大氅裹在他身上,越發顯得他五官的蒼俊深刻。
明琬只是遲疑了一瞬,便收斂心神,垂頭坐在他輪椅邊的繡凳上。
聞致沉聲吩咐馭馬隨行的丁管事,語氣滿是久等後的不耐:「啟程。」
相處好幾天了,他似乎不是在生氣,就是在生氣的路上。
但他好歹是陪自己歸寧了,明琬也不想自己失了禮數,想了想,還是選擇解釋道:「事先不曾知會,我並不知世子會來,故而耽擱了片刻……」
「不是說『不來正好』麼?見到我在車上,想必很失望罷。」聞致好像又回到了新婚那晚,開口字字如刀,將明琬刺得啞口無言。
他神情孤冷,緩緩翻了一頁書,譏嘲道:「少自以為是。我來,僅是因為答應過阿姐。」
明琬自小家教良好,父親教會了她自尊正直、醫者仁心,卻沒有教會她如何去應付一個渾身是刺的男人。
她努力恪守正直之道,卻並非唯唯諾諾之人,被刺得不舒服了,絕不會忍氣吞聲。
「我方才說『不來正好』,是因為我摸不清你的脾氣,想著若不小心冒犯你起了爭執,會辜負了阿姐臨走時的囑託,並不是刻意嫌惡你。」
明琬握緊手,努力放緩語氣,望著聞致輪廓深邃卻稍顯陰沉的側顏道,「不管你是否自願,既是來給我撐面子了,我自然感激。當然,若是實在不願意和我呆一起……」
她頓了頓,方低著頭輕聲道:「若是實在不願,也不必勉強。」
聞致重重合上書卷,橫眼冷嗤道:「正有此意。」
好好的歸寧之旅莫名變成唇槍舌劍的『戰場』,兩個人俱是有些慍怒,索性齊齊將頭一扭,各自望向窗外不語。
馬車經過鬧市,晃晃悠悠到了明宅的正門。
路邊三兩聚集的婦人和閒漢拍拍衣裙上的瓜子殼,紛紛起身圍攏,朝著聞家的馬車指指點點,不住道:「來了來了,明家姑娘回門來了!」
明琬掀開車簾看了眼,不由皺眉。
等著看她笑話的人還真多。
丁管事和青杏正在搬運回門禮,明琬放下車簾,望向旁邊陰鬱寡言的少年。見他遲遲沒有動靜,她抿唇許久,才深吸一口氣道:「到我家了,你要不要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