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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一個「車」字還未說完,聞致冷淡開口:「我不進門。」

  不進門,那送她歸寧有何意義?

  不過仔細想想,明宅有台階門檻,聞致坐著輪椅進出確實不方便,若讓下人抬著他走,叫那麼多人圍觀看去,對他而言無異於遊街示眾……更遑論,他們剛剛才發生了小爭執,也做不出鶼鰈情深的假象來。

  遂不再強求。

  她耐著性子道:「好吧,那,我回去了。」

  聞致斂目不答。

  明琬自顧自掀開車簾下去,剛巧見阿爹聞聲出來迎接。

  見到女兒獨自一人下車,明承遠眉頭緊皺,忍著圍觀鄰居的議論聲問道:「他呢?」

  「世子吹不得風,在車裡。」明琬眼神飄忽,隨意扯了個謊。

  正說著,車窗簾子被一隻修長蒼白的手挑開些許縫隙,露出聞致半張冷峻沒有笑意的臉來,古井無波的眼睛望向明承遠,道:「晚輩體虛有疾,恕不能下行見禮。」

  明琬知道,聞致就是這樣的性子,天性涼薄寡情,對誰都是這樣一副不耐煩、愛搭不理的模樣,並非刻意針對自家阿爹。

  但阿爹不懂這些,他看到的是女婿的傲慢無禮,看到的是女兒委屈艱難的下半輩子。

  明承遠面色越發鐵青,喉結幾番聳動,才淡淡地朝聞致攏袖一禮。

  他總是這樣正直隱忍,哪怕再生氣再難受,也不會當眾斥責為難一個後輩。

  「嘿,車裡坐著的是世子爺吧?」

  「好大的架子,見著岳丈居然不下車見禮!」

  眼見著圍觀看笑的人越來越多,明琬心中煩悶,對丁管事道:「世子爺不方便下車,不如將馬車停去小巷後門處,那裡清靜些。」

  丁管事忙道「好」,又說:「我先替夫人將禮盒箱篋等物搬進去。」

  「阿爹,咱們進屋說。」明琬牽著明承遠的袖子,帶他逃離閒言碎語的是非之地。

  進了門,才發現閨閣好友姜令儀也在。

  「姜姐姐!」明琬眼睛一亮,莫名生出恍若隔世之感,撲上去一把擁住姜令儀窈窕柔軟的腰肢,感動道,「你怎麼來啦?上次幫忙引薦皇后娘娘的事,還沒有好好感謝你呢!」

  「知道你今日歸寧,特地向皇后娘娘告了半天假。」姜令儀唇紅齒白,發如潑墨,身上縈繞著淺淡而熟悉的藥香,笑得靦腆含蓄,「頭髮綰起來了,咱們琬琬是個小婦人啦!」

  明琬抬手摸了摸頭上的單螺髻,瞬時的低落,而後很快振作起來,沒事人般牽著姜令儀的手道:「快進來,我有好多話要和你說。」

  明琬的閨閣整潔溫馨,依舊是出嫁前的老樣子。

  她有一搭沒一搭地向姜令儀訴說出嫁這幾日來的所見所聞,而後低嘆一聲,托腮苦惱道:「這些話我不敢對阿爹說,怕他聽了擔心自責,平添憂鬱。我也想過要照顧聞致一生,卻怎奈總是合不來,連心平氣和他坐在一起談心的機會都沒有,更不用說按照皇后娘娘的所說的那般替他針灸按摩、診治腿疾……」

  說著,明琬朝門外張望了一眼,趴在窗邊案几上小聲道:「姜姐姐,我是不是很壞很壞啊?」

  姜令儀十分吃驚,問道:「為何這麼說?」

  「我明明是為了救阿爹才嫁給聞致的,不管怎麼樣都算是利用了聞家的權勢。如今成婚不過幾日,氣著了時,我竟生出『他若是休棄我就好了』的念頭來。」

  這不就是「過河拆橋」的壞女人麼?明琬伸指在桌上畫圈,挫敗地想:「我何時變得這麼壞了?」

  姜令儀聽了反倒笑起來,伸指捏了捏她的鼻尖,寬慰道:「趨利避害,這是人之常情呀!那,你接下來打算如何?同在一處屋檐下,你真的要與他退避三尺、孑然一生嗎?」

  「我不知道。我原是打算敬而遠之,但真正嫁過去了才發現不現實,高門大族那麼多人情往來、瑣碎雜事,我怎麼可能真的與他老死不相往來?若說和離,除非是他休棄我,否則我是沒有資格主動提的,畢竟,我欠聞家那麼大一個人情……只能走一步看一步了。」

  明琬眨了眨眼,換了話題道:「不說這個了,我阿爹近來在太醫署可還順遂?」

  聞言,姜令儀柳眉微蹙。

  明琬察覺到不對勁,又回想起方才見到阿爹時,他的精神十分差,便擔心道:「出什麼事了?」

  「伯父本不讓我告訴你。」

  猶豫了片刻,姜令儀還是抵擋不住明琬的央求,低聲道:「伯父在太醫署過得並不好。因先前譚醫正誤診那樁案子,太醫署上下對伯父多有排擠,說他技不如人、德不配位,再加上容貴妃的人伺機刁難報復……總之,日子過得甚為艱辛。」

  「那群小人,我就知道!」明琬心中憂憤不已。

  姜令儀道:「不過伯父說清者自清,並不在意許多,照舊每日進宮點卯坐診,反倒清閒了些。」

  話雖如此,可明琬對自家阿爹的性子心知肚明。他那人,將名節看得比性命還重,怎麼可能真的不在乎?

  她道:「我先前想著,只要保住阿爹的性命便可,留得青山在不愁沒柴燒。如今看來,還得設法恢復阿爹的名譽才行,否則他這輩子不會安生了。」

  「琬琬想如何?」

  「譚醫正給容貴妃的藥方我看過,並無不妥之處,不知怎的會惹出這麼大禍端來,這其中必定另有隱情……容我回去好生想想,到底是哪裡出了差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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