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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蘭娟又和往常一樣晾衣服,我坐在一邊的板凳上問她為什麼要離婚。

  「過不下去了。」她說。

  我覺得張繼強雖然是個混子,但對她不賴,閒言碎語聽在耳朵里,也並沒有打她。尤其是我很擔心,以蘭娟的名聲再離了婚,要怎樣過下去;從我的私心來講,張繼強並不回來幾次,我和蘭娟相處便很是自在,如若蘭娟往後再找一個男人,日日在家裡,我便很尷尬了。

  因此我也是勸她:「不離嘛。」

  她回頭看了我一眼,說你懂什麼。

  我於是仔細琢磨,又有些愧疚,實在不應因我的私心左右蘭娟的婚姻,至於說名聲,她已經壞到這個地步了,再壞透了也不要緊。

  我片刻便改了囗風:「現下沒生孩子,離了也好。」

  蘭娟噗嗤一聲笑了,也許是我當時的語氣過於老成。

  她說:「我上環了,能有什麼孩子。」

  我很驚訝,我當時已經懂得什麼叫上環,但我不懂蘭娟一個已婚未育的三十出頭的女人,為什麼會節育。

  我很想問,張繼強知道嗎?但我覺得我不應當問,這不是我能應付的話題。

  張繼強到底是混子,來了幾次就不太有耐心,那晚喝了多酒闖上門,呼著酒氣往蘭娟身上湊。我好像知道他們想要做什麼,於是要收拾了書包往屋裡去,蘭娟卻推開了他,張繼強急了,摟住她的腰便要把她往房間拖,我見蘭娟拿了個凳子,往張繼強旁邊一砸。

  沒捨得砸張繼強,但到底將他唬清醒了些。

  蘭娟捋一把亂了的頭髮,說:「亂來我告你。」

  「告!」張繼強回過神來,從兜里掏出一張皺巴巴的紅色證件,撒氣搬甩到地上,吆三喝四的,「我有證,你告我什麼!」

  我頭一次面對這樣的爭吵,很有些不知所措,只能盯著被甩到我腳邊的結婚證,它攤在地上時恰好是被翻開的,照片上的鋼印都已扭曲了。

  我看著年輕的蘭娟和張繼強,端正地定在照片上。下面寫:張繼強,周文靜。

  我又看了一眼上面的照片,人是蘭娟,名字卻仍然是周文靜。

  難道蘭娟改名了?可我的母親叫蘭苹,姓蘭,不姓周。

  第5章 (四)

  我將這個秘密揣了一周,才忍不住問蘭娟,她是不是叫做周文靜。

  蘭娟沒有否認,很乾脆地承認了,後來又補了一句,說她早已改名叫蘭娟,周蘭娟。

  我沒有問她什麼時候改的名,改名的原因,講不定還打了招呼,讓周遭的人都稱呼她蘭娟。那麼我就沒有辦法細想,她如此大費周章,想瞞住的好像唯獨剩了一個我。

  但蘭娟直言不諱的態度,卻又將我的揣測反襯得陰暗起來。

  蘭娟說,她不是我的小姨,卻是我母親生前要好的姐妹。她打聽過,我再沒有別的親人,怕我覺得孤單,往後性情孤僻,這樣才撒了一個謊。她的語氣里透漏出我不應當怨她的態度,她不過是為我好。

  但她的話里有個漏洞,那就是相貌高雅、性情輕佻的蘭娟,突然成了一個重情重義的人。

  我開始調查蘭娟和我母親的關係。

  蘭娟說得很對,我沒有別的家人,唯一能找到的,也不過是我母親當年的同事劉芳。

  劉芳和母親從前也很要好,現在在鎮一小教學,她開頭第一句話是,你媽媽是個很優秀的人。

  這句話我聽過許多遍,尤其是在我入讀了我母親曾執教的高中之後。但劉芳將這句話變得具體而生動。

  劉芳說:「蘭苹高挑清瘦,和你長得十分像,做飯手藝也很好。」

  「蘭苹是很高級的知識分子,鑽研的是繪畫,素描尤其的好。回鎮執教後,和你父親結婚有了你,隨後又開了一個繪畫培訓班。蘭娟——就是周文靜,也是那個繪畫培訓班的學生。」

  繪畫培訓班,我是有印象的,那時的屋子裡總有一些筆墨味,因此我母親在我的回憶里,也是帶著書卷氣的。

  「噢,」劉芳又想起來:「蘭苹不僅有知識,還懂得維修和開車,有駕照——你父親也是沒有的。」

  那個時候,有駕照是十分稀罕的事情,要有單位的證明,和老師傅的擔保,蘭苹是個女人,就更難得了。

  「也就是這個駕照。」劉芳說。

  我難以描述當年聽到後半段的心情,請允許我只以簡短的語言來概括它。劉芳說,彼時蘭苹同蘭娟很要好,情同姊妹,後來不知怎麼就疏遠了,蘭娟嫁去了別的鎮,只遞來一封信,請蘭苹去吃她和張繼強的喜酒。

  雖然其時張繼強仍是鎮長的兒子,人材卻實在不怎麼樣,遊手好閒又不上進,認識的聽了都直撇嘴,想不到蘭娟是這樣貪慕虛榮的姑娘。

  蘭苹也不大高興,但她並沒有說什麼,仍是換了一身稍顯喜慶的裙子,開著單位的公車,載著她先生一道去赴喜宴。

  車禍就出在這個路途上,小轎車被撞了個稀爛,從山路上滾了下去。

  蘭娟是第二天才知道這件事,當晚便趕了過來,幫著處理了蘭苹家裡的事,隨後就領了我,再然後就遷回了本鎮。

  劉芳說:「蘭娟和你沒有辦手續的,只是上街道開了單子,不算正經監護人,如若她要強迫你做什麼,你是不必聽她的。」

  她的弦外之音很明顯,對於我和蘭娟一起生活有一些憂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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