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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是,阿希的房間裡一個人都沒有。」

  「中間……」

  「那個女人。」她說,「一起來的游女爆發出了讓人驚恐的叫聲,不知道的人還以為她被千刀萬剮了。」

  [什麼?]

  蝴蝶忍與富岡義勇本以為自己能得到些情報,誰曉得太宰的介入讓事情變得更加撲朔迷離,眼見著夜晚即將過去,遠處地平線上似乎能看見絲絲縷縷的陽光,他們也感到了黑白顛倒的困意。

  「先回京極屋吧。」蝴蝶忍說,「問問津島先生,發生了什麼事。」

  ……

  太宰治在新造屋磨了許久,新造屋的老師都是退役的花魁,年紀也不過三十上下,在他看來花期正好,是有成熟風韻的魅力女性。可她們對吉原來說太老了,女性一旦過了二十五歲就像凋零的花朵,各家不可能供應姿色走下坡路的花魁。

  這些花魁的道路大多有二,不是嫁入達官貴人家做小妾,就是進入新造屋當女教習。

  一與美麗的女性相處,時間就如白駒過隙,飛逝而過,水粉顏料由糙紙包裹,被太宰手提著,回去的路上他還哼著歌。

  「易褪花容人易老,綿綿苦雨吾身拋。

  朝有紅顏夸世路,暮成白骨朽郊原。」

  他掌握了很多和歌,早在幾百年前和歌盛行的年代,那躺在床上的女人教導他無數曲調優雅的歌謠,說來也奇怪,她的身體很糟糕,肺又常年經受癆病的折磨,唱起歌謠時,調子卻很完整。

  「要唱應景的歌謠。」她說,「草長鶯飛時吟誦萬物的生長,夏雨晝夜不息時聆聽雷鳴的聲響。」她說,「生活是富有情趣的,治君。」

  「嗯——」太宰治想,他大抵不是什麼好人,被那女人撿到時,他記憶一片空白,蒙受最中正典雅的教育,卻總忍不住口吐惡言,說出刀子似的狠毒話。

  「你明明天天躺在床上,又怎麼會知道生活的情趣?」他看向被稱為「母親」的女人,他的養母。

  醫師來看過她的身體,母親的虛弱是自小娘胎中帶來的病根,久病成醫,她從小喝慣各色苦方,長大後因此成為了不錯的女醫。只可惜年前起她又患了癆病,以眼下情況看,最多不過活兩三年,她連風都不能吹,春日帶著涼意的風會吹得她搖搖欲墜,炎熱的苦夏令她頭暈眼花,秋冬更不用說。

  珠世的世界裡只有一方庭院,院落中的景象隨春夏秋冬四季變化,不斷流轉。

  「我以前看過。」她溫柔地說,「生活的情趣,人生的真諦都流淌在我的記憶中,我想把他們教給你治君。」

  她的手白皙而柔軟,撫摸太宰治臉頰時像一位真正的母親:「我想看見你長大,治君,看見你長大成人,結婚生子。」

  「就算不行,就算不行,在我有限的時間中,也想傳遞給你更多的東西。」

  ……

  眼下是早晨五點,吉原沉睡了,太宰治對女性向來體貼,他可不想打擾游女們的酣睡,躡手躡腳推開京極屋的大門。

  屋內門窗關得分外嚴實,當真是顛倒了白天與黑夜,太宰努力放輕動作,還是驚擾到了他人,小枝掀開後院廚房的帘子,見是太宰便說:「您回來了。」

  「有什麼吃的嗎?」太宰含笑問。

  「由前一天剩下的飯糰,飯糰里填了梅子,還有洋果子和果子,是客人送拜謁金時一起給蕨姬花魁帶來的。」

  墮姬本人對點心果子不感興趣,同時她又霸道,寧願點心腐壞、發霉、長毛也絕不分給京極屋的其他人,太宰來之前墮姬專門囑咐過廚房的人,太宰餓的話就把那最新的點心給他,管是內閣大臣還是將軍後裔送來的,要是讓太宰吃得高興也算有點用處。

  鬼不需要進食人類的糕點。

  小枝拿一個瓶子過來,裡面是牛奶凍,送來的人還特意囑咐要放在院子裡,入深秋後一日冷過一日,奶凍放一夜也不會融化。

  「說是意國人做的牛奶凍。」小枝不知道義大利在哪,是什麼地方,只知道是西洋林立的強國之一。

  太宰有一勺沒一勺地挖奶凍吃,小木勺往往用來配精緻的羊羹。

  「真美味。」他捏勺子的方式很奇特,小拇指微微上揚,放他人身上或許會覺得這動作女氣,太宰做來卻行雲流水,「要來嘗嘗嗎,小枝?」

  「不用了。」小枝還在忙活,「蕨姬花魁一定不想知道意國奶凍被其他人吃了。」

  太宰很快就吃完了,他卻不準備去睡覺,反到是看小枝忙碌的背影,她穿的是縫補過無數次的舊和服,好在漿洗得乾淨,日本人欣賞美人的方式很多,除了正面容顏外,和服領子至頭髮間一抹雪白的後頸也是美點。

  從背後看,小枝是個美人。

  「你的臉是怎麼毀的。」他冷不丁發問。

  對毀容女性來說,太宰的問題實在是太苛刻的,在京極屋中不喜歡小枝的人也有,她們最多罵她丑,卻不至於讓人講述毀容的過程。

  那太殘忍了。

  小枝回頭,太宰微笑看著她醜陋的臉:「還真沒人問過我。」她平靜地說。

  「我覺得你不是那麼難過。」太宰道,「或者說現在沒有很難過。」

  「因為接受了。」小枝說,「生死命運都是由天定的,對發生的事情只能接受。」

  「弱小的人沒有反抗的權利,世界不就是這樣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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