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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太宰說:「想不到在這還能聽見至理名言?」他站起身,向前走兩步,細細端詳小枝的臉,她的傷口具有多樣性,不只有刀割,大創口下是凹凸不平的月球表面,太宰用指腹摩挲,「先是燙傷。」

  「唉。」小枝點頭,「是燒過的石頭。」

  「燒過的石頭?」

  「比鐵的溫度低,無法刻下烙印,卻足以燙傷表皮,損壞組織。」

  「醫生告訴你的?你的說法很專業。」

  「是的。」她說,「哥哥帶我去看了醫生,據說是遠近聞名的善心醫生,醫術也很好,他說無法治療,還說能活下來就很好了。」

  「幸運的是,我活了下來。」

  哪怕是換蝴蝶忍在這,都能意識到小枝敘述中的古怪之處,她一點兒都不憤怒,明明是被刺到了痛處,明明在說悲慘的過去,卻無憤怒之感,平淡得像在敘述其他人的事。

  太宰認為很有意思,他換手托腮,看小枝的眼神像在看一幕戲劇:「你難過嗎?」

  真是奇怪的問題。

  小枝卻想了下說:「不。」

  「我只是,臉很痛。」她又說,「以前別人都說我長得很好,性格也合適,能夠成為花魁,哥哥不大願意我當游女,可我想成為游女之後就能賺到錢,哥哥和我不會餓肚子。」

  「現在這張臉是絕對不可能有人喜歡的,能夠吃飽飯還多虧了蕨姬花魁,她願意雇用我,真是個好人。」

  到這裡,太宰看明白了,他終於知道從頭日進京極屋開始,吸引他的、籠罩在小枝身上的淡淡違和感到底是什麼,答案太過有趣,讓他不由笑出聲來。

  「真有意思、真有意思。」他撫掌道,「你什麼都感覺不到吧,小小姐?」

  「唉?」

  小枝睜大了眼睛。

  「尋常人說的喜怒哀樂,富有衝擊力的情緒,你全部感覺不到。」

  「真是個可愛的怪物。」

  ……

  富岡義勇是下午醒來的。

  他還記得昨天的事,想去問太宰,廚房做工的人告訴他太宰老師沒有睡覺,正在自己的房間裡。

  才推開老師的房門,一句話都沒說就聽見:「正好,你來了,幫我拿樣東西。」

  「?」

  「去京都的老宅,你知道在什麼地方對吧。」他根本不給人喘息的時間,說出一連串的吩咐,庭院正東有三株松柏,呈現高低高的盆地形,他們三挨得比較緊密。三棵松柏的不遠處有一小座白石頭假山,你大致測量一下松柏與假山之間的直線距離,以距離中段為起點向下挖,深一米的地方存了盒子。「

  」什麼?「富岡義勇理解不能。

  「意思就是讓你去幫我找下時間匣子。」

  時間匣子是明治時代學生很喜歡的遊戲,在大學的最後一年,班上每個人會寫一封信,信件接受人是十年後的自己,寫完信後集體把新放入防水箱子中,埋藏在某棵樹底下,如果十年後還有人記得的話,就把匣子挖出來,看十年前的自己寫了什麼。

  富岡義勇聽說過時髦的遊戲,當然是太宰告訴他的。他渾渾噩噩的出門,全然忘記來找太宰的原因,直到看見吉原大門口的留柳,才想起有關阿希的問題一個都沒說。

  [算了,等回來後再問老師。]

  蒙受幾年教導後,他對太宰是百分之一百的信賴,得知昨夜異狀後也不認為游女的失蹤與太宰有關,他和蝴蝶忍均懷疑,阿希是被鬼盯上了,或許是想到她這漏網之魚,才特意去找人的。

  吉原事件的面貌與常見的惡鬼吃人事件都不同,縝密地像是人類做的。

  可能那鬼具有人性,也有報復心。

  富岡義勇想起在太宰房間看見的畫面,進門時,太宰正在臨摹矮桌上的花瓶。

  [原來他還會畫畫啊。]

  ……

  [啊啊啊,氣死我了!]一覺醒來後,墮姬在床褥上左右翻騰,越想越氣,最後叼著枕巾發暗火,她想到現在太宰都沒有來看自己,實在是太過分了。

  [我要把他罵一頓,再給他一巴掌。]她甚至有點兒委屈,[要不是他,我能想起那麼噁心的事嗎?可惡,就算是吃了昨天的游女還是一樣的噁心!]

  她口中的噁心無非就是生前最後一段記憶,在那段記憶中,人類的她弱小、可憐,毫無反抗之力,生命力不見得比爬蟲更強,墮姬唾棄人類生命的短暫與脆弱,她把永恆與強大看作美的一部分,格外不能接受人類時的自己。

  這或許不是她的本意,鬼的血管里流淌著無慘的血,無慘的血液中又攜帶他的記憶因子,他討厭變化,喜歡恆定,厭惡人性,憎恨弱小,於是鬼受他的影響,變成了一個樣。

  她怒氣沖沖地來到太宰房門前,猛地一拉開門,迎面就是太宰刀刻面具似的笑臉:「你來了,小梅。」

  她潛意識裡想起了童磨的笑臉,將太宰的放在一起對比。

  若她再聰明點兒,或許能看清兩者扭曲而虛假的本質,從而不寒而慄,可墮姬是蠢貨,她什麼都看不出,也什麼都不怕。

  視線掃過房間一圈,最先看見的就是矮桌上的調色盤,她眼前一亮,太宰搶話道:「我先前答應你,幫你畫一幅畫,昨晚專門去買了水彩與畫筆。」

  墮姬的怒火被衝散了,她記性不比金魚好,立刻道:「畫像?好啊,現在就畫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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