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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這日傍晚,巫醫又來給李渭的肩頭換了一次藥,換了一種新的藥粉,因藥效太大,撒在李渭肩頭後,惹的昏迷中的李渭全身肌肉抖動。

  春天唬了一跳,當即砸下淚來:「他這是怎麼了?」

  「是漢人的藥,撒昆敦啜給的傷藥,很有用。」巫醫摁住李渭的肩膀,「這種藥,我們只給受傷的勇士用。」

  他看著春天眼下濃郁的青影:「你也要睡覺,不然也生病,不好。」

  春天給李渭抹汗,擔憂的問:「真的有用嗎,可是他一直不醒,怎麼都不醒...」

  她的焦慮無法宣洩。

  巫醫拍拍她的肩膀:「會醒,好好等。」

  春天皺著眉頭,替李渭揉著痙攣的肌肉,至半夜終是熬不住,頭猛然一垂,挨床而眠。

  李渭醒來時恰是天光初亮,頭昏體虛,口渴不已,睜眼茫然一看,頭頂是常見的突厥氈帳,身下有床,身上有被,記憶湧起,知道自己是被春天帶到了鐵勒,再扭頭一瞧,少女趴在床上守著她,胡床低矮,她只得雙膝跪地,上半身趴在床邊,一手還握著他的手,枕著胳膊已然昏睡。

  他費力掙扎趴起,見她睡的辛苦,單手挾著她的腰肢,提力把她翻挪在胡床上,哪知輕輕一提她就隨著力道滾入榻間,也不由得一愣,見她兩頰消瘦,想起這些日他受傷,自顧無暇,她不知如何度日,熬到如此形銷骨立。

  他在她身邊緩口氣,心頭思緒起起伏伏,見她睡的黑沉,探出一指指尖,離著她的面龐些微距離,在虛空中一點點撫摸她的面容。

  春天略一翻身,被自己的動作驚醒,猛然從胡床上坐起來,四顧氈帳,只她一人,天已大亮,天光從氈毯頂端的縫隙里鑽入,灑下點點光斑,投射在她身上。

  她呆愣了片刻,頭腦一片空白,聽見氈毯外有巫醫的說話聲音,她眨眨眼,猛然的衝出門外。

  成年男子佇立在不遠處,垂著雙臂,因為虛弱,耷拉著肩頭,和巫醫說著什麼,她能看見他蒼白削瘦的側臉,弧線跌宕起伏,像是畫筆一氣呵成的利落。

  她尖叫一聲,又驚又喜,又酸又怕,喊了一聲他的名字,像一隻小鹿一樣撲上前去。

  兩人停住交談,年輕男人微微側首看她,露出了一個清淡的微笑。

  她徑直衝到他懷裡,埋頭在他胸膛中,原本想說些什麼,但一碰到他的身體,聞到他的氣息,淚眼嘩啦的痛哭起來,哭的上氣不接下氣。

  他被她輕輕一撞,險些站不住,穩住身形,抬手拍拍她的小腦瓜,溫聲道:「醒了?睡飽了麼?」

  她嚎啕哭得更大聲。

  李渭輕拍著春天的肩頭安撫她,微笑著的和巫醫用突厥語交談:「讓您見笑,這幾天真把她嚇壞了。」

  「吃了這麼多苦頭,看你醒來,憋不住了。」巫醫年紀不算老,也是過來人,呵呵一笑,「她既然醒了,你就回去好好躺躺吧,病人還是要多休息。」

  李渭點點頭:「多謝。」

  巫醫略說了兩句就轉身走開,留下兩人獨處。

  他復低下頭,看著攥著他衣裳哭的涕淚橫流的小獸,柔聲道:「好了,莫哭了,把眼睛哭壞就不好了。」

  他悄聲在她耳邊道:「哭聲把部族裡的小孩兒都招過來了,他們都看著你呢。」

  她肩頭一聳一聳,良久方收住情緒,尤且在抽噎,低頭跺跺腳:「我怎麼能睡著呢...你什麼時候的醒的,都不把我弄醒,還自己跑了出來。」

  「剛剛醒,看見巫醫跟他說幾句話,見你睡著就沒鬧醒你。」他柔聲道,「春天,別哭。」

  她淚眼婆娑的抬起頭,抽抽鼻子,本想看看他醒來的臉色神情,這一眼就不小心變成了凝視,他微微一笑,亦報以同樣的目光。

  她能看到他漆黑眼瞳中自己狼狽的模樣,他亦在她凝凍的眼裡窺見自己的脆弱和疲憊。

  夏日的涼風,高遠的藍天,潔白的氈帳,好奇的孩童,遠道而來的旅人啊,異路相逢的年輕人兒啊,可親可愛的人兒啊。

  這暌違已久的一眼,是初遇,還是重逢,抑或是別的什麼?

  風悄悄的變化方向,藍天又飄過幾朵白雲,靜悄悄的時候,是不是有什麼東西在悄然改變?

  她憋憋嘴,想說些什麼,心頭一酸,哇的一聲又哭出來。

  四周探頭探腦的都是年幼的孩童,忽閃著眼睛盯著兩人,純真的眼裡滿是好奇,他輕輕嘆一口氣,懷抱住她,手撫摸著她的黑髮,把她的淚水藏在懷中。

  就這樣吧,他早已繳械投降,怎麼樣都可以,怎麼樣他都甘願。

  「羞、羞、羞羞臉...」孩子們捂著臉,嘻嘻的笑著。

  「孩子們在說什麼?」她哭之餘,聽見孩子們嘻嘻笑,忍不住問他。

  「他們說想找姐姐一起玩。」他柔聲道。

  「我不能去,我要守著你。」她悶在他懷中道。

  她可知道她說的是什麼話,他溫和笑,牽著她進氈帳:「好,守著我。」

  她這才收拾了自己的情緒,抬手抹抹自己臉上的淚,被他牽著,也去扶他:「你剛醒,要好好躺著休息。」

  他在胡床上趴下,疼的暗暗皺了皺眉,鬆懈了一口氣,又覺困頓,忍不住告訴她:「我略微閉閉眼,你也歇歇。」

  「好。」她點點頭,在胡床前的草苫上跪坐守著他,他拍拍床,往裡挪了挪:「一起躺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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