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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空地的篝火慢慢熄滅,留了一地紅耀火星,冷風從山上吹來,人群漸漸散去,回各自的氈帳歇息。月掛中天,巫醫用完藥,將傷口包紮,將滿手污血洗淨,告辭春天。

  巫醫能聽懂漢話,能說的卻不太多,簡單交代她:「守著他,要喝藥,等醒了就好。」

  春天雙目通紅對著巫醫鞠躬行禮,千恩萬謝,他擺擺手,走出氈帳,春天旋即折回李渭身邊。

  剛才巫醫剔除他肩頭的腐肉,昏迷中的他出了滿身豆大的汗珠,面如金紙,也只是皺眉,眼卻一直閉著,一聲不吭,她在一旁心如刀絞,幾不忍睹,卻也不敢哭,怕驚擾了巫醫下手。

  春天伏在胡床邊看他一眼,見李渭氣息微弱,尤且昏迷不醒,迭聲喊了他幾聲,見他毫無回應,心頭灼急,又不敢胡思亂想,揉揉自己的眼睛,打水替他擦拭身上的虛汗。

  熬好的草藥已溫熱,春天把李側抱在懷中,捧著藥碗,憶起昔日他餵她吃藥的光景,指尖撬開他緊咬的牙關,探入他的唇,摸到他柔軟溫熱的舌尖,用小銀勺將藥湯一點一點順著唇角流入口中。

  「李渭,咽下去...」她一點點的舀著,全神貫注的餵他,懷中人毫無動作,她只得把藥一滴滴緩慢的松入他唇中,語無倫次的哄他,「乖...咽下去...」

  餵完藥湯,她鬆了一口氣,捋捋他的發,將他放回胡床,輕柔蓋上氈毯。

  也不知現在是何時,外頭竟然靜悄悄毫無一絲聲音,剛才高燃的脂燈撤走,只余了一盞小燈陪伴在床頭,模糊的照耀著兩人。

  聲音一旦消逝,她也仿佛被抽去力氣,極度的惶恐不安,又狂躁暴動,現在全憑一股勇氣吊著自己,跪撐在他身邊,一手搭在他手臂上,一手枕著自己的螓首,靜靜的注視他,心內默默祈求。

  李渭,醒過來,醒過來,快點醒過來...

  滿室寂靜,火爐里的橘色火苗,靜靜的舔著鐵壺。

  她也是累極了,幾日不休不眠,卻依舊不敢睡,怕李渭夜裡有異,強撐著自己醒著,逼迫自己去看氈帳上的花紋,數胡床上木料的紋理,數自己的頭髮絲,最後握著李渭的一隻手,細細數他的手心的紋路。

  他的手寬大,卻不厚重,手指很長,指節分明,極硬,指腹和手心都有硬繭,手心的紋路不深不淺,也不算亂,春天不懂手相,只能端詳其貌,兼在一旁胡編亂造:「哇!看你這手相,應是福厚之人,遇事定然逢凶化吉,而且日後一定子孫滿堂,富貴滔天,百年長壽,是不是很高興,高興你就點點頭呀。」

  她說著話,握著他的手,額頭跌進了他手心裡,打了個睏倦的哈欠,逼出幾點淚花,喃喃自語:」李渭,快點醒過來吧。「

  床上的人兒仍是毫無動靜。

  苦熬至天光微亮,門外有窸窣的聲響,是勤勞的婦人們出來擠羊奶,羊群咩咩的喚聲,她略略提了提精神,這裡的風都帶著青草和畜群的氣息,但她甚至都沒有看過一眼,不知道自己身處一個什麼樣的地方,是一個什麼樣的部族。

  「李渭,李渭...」她低聲喚他,「天亮了,你餓不餓呀,我去給你煮碗熱湯來,這裡有很多羊,他們送來了一塊羊肉,你不是愛吃羊肉湯餅麼,我也可以試著給你做一碗,但是羊肉湯餅我不能餵你,你要自己坐起來吃哦。」

  「你這麼厲害,肯定也很快會好起來的,你以前受過那麼多傷都熬過來了,這次也一定可以的,我也想聽聽你身上傷疤的故事。」她撐著頭顱看他,「你是為誰受的傷,以前又是誰來照顧你的呢...是李娘子麼...她那麼溫柔憂愁的人,是不是也很難過...」

  門口有調皮又好奇的幼童掀開氈簾一角,探入個光溜溜圓腦袋,看見個發亂衣髒的漂亮小姐姐,趴在胡床上握著床上叔叔的手,聽見聲響扭頭看他,眨眨眼,把眼裡的淚花憋回去。

  他懵懵懂懂的問她:「姐姐,你哭什麼。」

  她聽不懂突厥語,只能微微一笑,朝小孩兒勉強擠出個含淚鬼臉,揚手問好。

  小孩兒也聽不懂她說話,皺皺鼻子皺皺眉,大著膽子鑽進來,挺著胸膛看看李渭,看看春天,指著李渭道:「這個叔叔怎麼還不起來?」

  春天微微一笑,將手指移到唇邊,做了個噓聲的動作,指指李渭,手掌移到耳邊,閉上眼,做恬睡狀。

  「巫醫說叔叔受傷了,只有受傷了才能白天躺著睡覺。」小孩子在春天身邊坐下,學著春天的模樣,墊著手背枕在下巴,「我也想受傷,躺著睡覺真舒服,但我要陪小羊玩,還要去割草。」

  春天聽著他說話,點點頭,又搖搖頭。

  小孩兒說了幾句,聽見外頭有腳步聲,一溜煙的竄了出去,未多久巫醫進來,仔細看了看李渭的臉色,點點頭:「尚好。」

  「他什麼時候才能醒。」春天捏著自己的手指,有些兒忐忑。

  「再等等。」巫醫送來藥湯和敷傷口的草汁,遞到她手中,「不能心急。」

  她哀愁的點點頭,扶起李渭餵藥,給他換敷草藥,餵水餵湯,閒暇之際,撩起氈帳看一眼,遠處貪汗山高聳,山間如草如茵,天空澄藍如玉,白雲飄蕩如練。眼前有披髮異服、褐膚赤足的婦人來往忙碌,孩童的嬉戲聲左右竄動。

  這樣恬淡的風景,自己看著卻萬分難受,她知道自己心急如焚,回頭再看躺著的李渭,吁了一口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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