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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那抹鵝黃在少年的眼裡忽閃而過,心頭突然如漣漪盪動,然而握韁的手不過停留一瞬,打馬遠去。

  是了,想起來了,這一幕,這一抹鵝黃之色,枯寂的荒野,無窮的黃沙,凋敝的村莊,獨獨撞見這樣罕見的顏色,嬌艷,輕盈、柔軟、在這無邊的灰暗,顯得是那麼的溫柔和別具一格。

  只是當年沒有後來,偶然路過的村莊,未曾謀面的陌生人,還有生活里接踵而至的事情,那輕盈飄蕩的鵝黃裙擺被偶爾想起,直至最後消失在腦海里。

  成年男子走入畫卷,偕同那馬上的少年,往前方的漫漫路途遠去。

  「曖,你停住。」有嬌嬌的聲音在身後喚他,「李渭,你回來呀。」

  「嗯?」他勒馬,回頭一望,依舊是那家人家,有人站在籬笆內朝他拼命揮手,召喚他回去。

  「快過來。」

  那是個十四五歲的少女,容貌將四周光景都襯的明艷,穿著一身鵝黃的襦裙,她笑盈盈望著他,一雙貓兒眼清澈如泉。

  他近前,只望一眼,瞬間怦然心動。

  是了,就是她,原來是這樣的一個人。

  「李渭,你要去哪兒?」少女探出半個身子,手臂擱在籬笆上,雙手支頤,眨著眼問他。

  「我回家。」他跳下馬來,手裡握著馬鞭,隔著籬笆和她說話。

  「你家在哪兒呀?」

  「在甘州城,安順坊的瞎子巷。」

  「家中都有誰呀?」她笑嘻嘻的問他。

  「老爹,還有一個長姐。」他心頭慌張,面色上卻強裝鎮定。

  「那你什麼時候回來呀?」她問他。

  」回來?回哪兒...」他疑惑。

  「當然是這兒呀。」她嘟起唇,跺跺腳,不滿意他的答覆,眼裡流光溢彩,「我一直這等你呢。」

  轉瞬那籬笆消失不見,少女卻偎依進了他的懷中,摟著他的腰,螓首在他懷中蹭蹭,嬌滴滴的道:「李渭,你別走。」

  他被懷中的少女拱的心神凌亂,面上熏的紅燙,支支吾吾:「我...我...」

  她踮起腳尖,雙臂攀上他的肩膀,仰頭注視著他,柔聲道:「你走了我怎麼辦呀。」

  他的手臂不自覺摟住她的細腰,宛如一對熱戀中的情人,「我很快就回來。」他抿抿唇,「回去跟老爹說一聲,我再回來看你。」

  「別走。」她目光突然沉寂,面容帶著哀戚,「李渭。」

  但他似乎有不得不走的理由,望著她的眼神,只覺心頭劇痛,難以割捨,眨眨眼,少女哀戚的面容突然近在咫尺,俯視著他。

  春天終於吁了一口氣,蹲在李渭身邊,綻放出一個笑容:「李渭,你醒了。」

  李渭眨眨眼,她往後退了一步,手貼在他額頭,仍是燙手,憂心忡忡:「你一直在發燒說胡話,我喊了你好久。」

  他只覺身背劇痛綿綿,連身體都僵硬,頭顱昏沉,知道自己是傷後發起的高熱,提提力氣,皺眉環顧四周,天空晴朗,日頭高照,他們出了群山,身處一片空曠荒野。

  春天扶他起來:「昨天你下馬後就昏睡過去了,身上又燒著,一夜都未醒。」

  她遞給他水囊,他勉強喝了幾口水,閉目休息半刻,睜眼見她小心翼翼的捧著鳥蛋和野果遞到他面前,滿懷期待的盼著他吃點東西。

  他略略吃了幾樣,稍稍有了力氣,去摸包袱里的藥瓶,蹣跚著站起來,要走開去給自己換藥。

  她跟著他:「李渭,可不可以我來幫你。」

  他搖搖頭:「無事,我自己可以。」

  「讓我看看你的傷口。」

  他不肯:「於禮不合。」

  「你一直瞞著我。」她上前抓住他的手,目光堅定仰視著他,「你怕我看見你的傷,傷的很重對不對?」

  李渭無奈看著她,兩廂僵持,她也執拗,最後他嘆口氣,坐下,默默的解開了自己的上衣。

  他有遒健的軀體,以及很多舊的傷疤,大大小小,有的久遠暗淡,有的傷疤明顯,後背上狼爪縱橫,左肩上血肉模糊,撕開了一大片血淋淋皮肉,露出了森森的白骨。

  只一眼,她已經不忍看,眼淚噼啪落下來。

  「哭什麼。」他柔聲道,「怎麼辦,近來常看見你落淚。」

  她顫抖著雙手撫摸他的背脊,「傷的這麼嚴重,怎麼才能快點好起來。」

  「熬過去就好了。」他將藥瓶遞給她,「都撒在傷口上。」

  她抹抹眼淚,將藥瓶里的藥粉均勻撲在他的後肩,察覺到他的身體在細微顫抖,見李渭閉著雙眼,臉色青白的可怕。

  再去看他的後背,肌膚上都是凝固的血殼,黑衣上看不出血色,卻能看出一塊塊洇乾的痕跡。

  「沒事的。」李渭去拉衣裳,「都是皮外傷,還算好。」

  春天擋住他的手:「髒了,都是血。」她抹抹眼淚,「不能拿這個包紮傷口。」

  兩人除了身上的衣裳,哪有其他可用的乾淨布帛,就連身上這套衣裳,也是扯掉了不少做其他用處。

  春天起身,找了個地方躲避,窸窣解開自己的衣裳,片刻之後,捧出了一塊寬大柔軟的雪白棉布,布料還帶著餘溫,她不聲不響,仔細將傷口纏起來。

  兩個人的目光俱落在那雪白的棉布上,彼此都動了動唇,卻都一語未發。

  李渭的高熱一直未退,他堅持要趕路,春天不願,苦苦哀求他:「可不可以等你傷好了再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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