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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李渭淡然道:「聽聞高昌使節在冷泉驛火燒之前已死,屍首置於庭院,擺成山型,這是高昌殉葬的儀式,你是高昌人?」

  郭潘咬牙,片刻頹然道:「我出自高昌王庭。」

  李渭瞭然:「據我所知,高昌雖然親近突厥,但為防長安忌憚,每一位高昌王都會送數位王子入長安充當質子,這些年寄養在長安的高昌王子陸續返回,只剩一子,民間呼之太平奴,聽說這位質子是高昌王和歌姬之子,身份低微,無足輕重,早已被高昌遺忘。如今高昌王有意親近中原,是高昌王和長子合謀之意。太平奴在長安生活了二十多年,心內對高昌多有怨懟————你此番勾結突厥殺了高昌使節,是要回去反你的父親和兄長吧。」

  郭潘桃花眼微眯,眼神卻是冷銳無比:「你說的不錯,那年高昌被突厥脅迫圍攻伊吾,長安慍怒,我父王兩方都要討好,急匆匆將尚在襁褓的我送往長安,取名太平奴,有媚人之意,我名叫曲歌,是高昌王的第三子。」

  李渭嘆道:「你一個高昌王子,竟淪落到如此地步。」

  郭潘聞得此言,萬千情緒上涌,氣血翻騰,半晌不語:「我逃避我兄長追殺,萬般無奈,才出如此下策。」

  「但你要投靠突厥王,反高昌,無異於殺雞取卵,自尋死路,即便借了突厥之勢登上王位,也等於毀了你父兄多年經營手段,你也只不過是一個傀儡,高昌很快就會被滅。」

  郭潘臉色有瞬間的扭曲,很快恢復正色,冷淡道:「你如何篤定我不行?就如我父王一般,就因為我是歌姬之子,從未對我有過任何中肯?」他不屑哼聲,「我偏要證明給所有人看看。」

  李渭見他模樣,嘆氣:「你是高昌王子,不該死於我這草民莽夫之手,我只傷你,不取你性命,你走吧。」

  他給郭潘指引方向:「只要你能走出這片沙磧。」

  郭潘見李渭折回野馬泉,步伐鎮定,背影高大,頭上一輪銀月高懸,拔下肩頭箭羽,箭頭只是紅柳木削尖而成,知道李渭手下留情,扔下帶血箭頭,上馬往前策去。

  第45章 蜃樓景

  李渭回營地, 見春天裹在氈毯里昏睡,呼吸平緩,又見胡商們個個昏睡, 放下心來。

  眾人一覺睡到正午方才陸續醒來,只覺頭昏眼花, 四肢乏力。春天離得篝火遠, 症狀輕微, 早起在氈毯里呆愣了半晌,才軟綿綿的打著哈欠起身。

  又不見郭潘,李渭只說他先走, 胡商們點點頭, 紛紛道:「可惜...可惜,都未來得及和郭兄多說一句話。」

  眾人補餵足馬騾,皆依依不捨離開這片水源, 等到傍晚時分,整裝上路, 告別野馬泉往前行去。

  野馬泉後, 是一片無垠的鉛灰礫漠,礫漠的沙土已被吹盡, 露出了岩層地表,酷熱更甚之前, 日光照射之下,景色扭曲, 閃爍若有浮煙。

  眾人勉強行了三日, 終見極目處有疊疊山影,地上偶見發白的狼糞和蟲蟻爬行痕跡,這意味著離出莫賀延磧不遠了。

  所有人都不知覺鬆了口氣。

  可能是長途的跋涉, 春天覺得有些累了。

  正是晌午時分,天氣極熱,旱風炙人。

  春天眺望遠景,忽見遙遠之處閃過人影幢幢,手搭涼棚,仔細眺望,只見極目處,是一支緩緩前行的隊伍。

  她遲疑的往前走了走,告訴李渭:「那邊有人。」

  李渭順著她的目光望過去,只見前方不過是一片死寂的沙地,景色在高熱中幾乎扭曲和融化,根本不見他物,他盯著前方片刻,見春天眉頭緊皺,唇色有些發白,喃喃自語:「那是誰?」

  他驅馬與她並行,注視著她的神情,問道:「你看見了什麼?」

  春天眯起眼,細細凝望,那是一支鐵甲軍隊,旌旗飄揚,戰馬馳騁,馬上的鐵甲兵士昂首驅馬前行,她甚至能聽見戰馬的馬蹄,和咚咚的擂鼓之音。

  「軍隊,是軍隊,他們也是路過嗎?」她疑惑問李渭,「他們有四五十人之多,也未帶糧車,怎麼會走這裡。」

  李渭心頭微沉,溫聲安慰她:「你是不是累了,我們停下歇一歇。」

  春天注視著這支緩緩前行的隊伍,指引著李渭:「大爺你看,他們背上縛了木架,把自己綁在了馬鞍上。」

  李渭呼出一口氣:「那是長途騎馬所用的護架,以防兵士勞累中跌下馬...你還看見了什麼...」

  春天皺眉細看,只見那一支軍隊奔騰起來,隱隱約約,瞬間隱沒在無邊沙海中,她眨了眨眼,問李渭:「他們不見了...」

  李渭盯著她,只覺她眉頭緊鎖,神情慌張又疲倦,默然不語。

  春天回過神來,內心默默思量,問李渭:「這裡怎麼會有兵士,是...海市蜃樓麼\"

  」是吧,沙磧中常見海市蜃樓,別看了,我們走吧。」

  這日行至深夜,一行人所見終於不再是戈壁黃沙,點點稀薄綠意瀰漫在土地之上。

  莫賀延磧,出來了。

  夜裡歇息,春天裹在氈毯里熟睡,恍然入夢,只覺夢裡風雪迎面撲來,異常寒冷。

  她見一片慘白的雪原,風雪中的將士身披盔甲,緩緩行於路,她注視著他的側影,胸背挺直,昂首前行,只是大如巴掌的風雪遮擋了他的臉龐,卻能看清兜鍪上的紅纓,已被凍成冰柱。

  她往前邁兩步,大聲喊:「阿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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