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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那馬上年輕男子轉過臉來,面目卻藏在風雪之下,只能見唇邊一抹和藹的笑容,問她:「你是誰?」

  「是我。我是妞妞。」她穿著一身齊腋襦裙,披帛簪花,鬟佩叮咚作響,提裙追他,「爹爹,我是春天,是妞妞呀。」

  」妞妞,妞妞是誰?」那男子疑惑問道。

  她著急了,語氣委屈萬分:「阿爹,你怎麼忘記我了。」

  馬上的男子沉思片刻,突然恍然大悟,拊掌大笑起來,「對了,我怎麼忘記了,妞妞,妞妞是我的女兒。」

  「妞妞,來爹爹抱抱。」

  「阿爹。」她撲上前去,伏在他的膝頭,「我好想你。」

  「妞妞,許多年未見,你已經長這般大了,走的那年,你才只到爹爹的腰際。」他慈愛的撫摸她的黑髮,「我的心肝閨女啊。」

  「阿爹,你走的那年,我才七歲,今年我已經十五歲了。「

  」八年了...「他長嘆,」吾離故土,已八年矣。」

  她抱住爹爹的膝,甜蜜笑:「阿爹,跟我回家去吧,我和娘親都等著你,家裡的葡萄藤老了,我們栽了一株新的鐵線蓮,葳蕤可愛,庭院生香,你見了肯定喜歡,家門口新開了間沽酒鋪子,是個漂亮的胡姬,我現在長大了,可以去給你打酒喝。」

  「好,好,回家去,阿爹跟你回家去。」

  她去牽爹爹的手,卻見手中觸感冰涼生硬,定睛一看,原來自己握著慘白的一隻手骨,唬了一跳,抬起頭來看爹爹,卻只見一副鏽跡斑斑的鐵甲,狻猊兜鍪里裝著一顆慘白骷髏,眼窩黑洞,那骷髏森然一笑:\"妞妞。「

  她心中驚懼,卻不敢顯露半分:「阿爹。」

  李渭過來瞧了三四次,天已大亮,胡商們俱已醒來,來回走路喧譁,春天卻裹著氈毯一動不動。

  他正想去掀她的氈毯,這時春天從氈毯里掙扎出來,伸出瘦弱纖細的手,露出一張尖尖面龐。

  她眼角有淚水滾下,眼珠在眼眶裡不停滾動,卻始終不睜開眼。

  「春天,春天。」他低聲呼喚她,只覺她臉色有痛苦掙扎之意,面頰潮紅,唇角慘白,手背在她額頭一觸,只覺高熱燙手。

  李渭面色沉沉,半晌呼出一口濁氣。

  幾點清涼落在春天面龐上,有人不斷的呼喊她的名字,她掙扎著掀開眼皮,眼前卻一片虛白,什麼也看不見,嗓音喑啞喊出一聲:「李渭。」又閉上眼去。

  她被人抱在膝頭,有手指撬開緊閉唇舌,塞入一顆極苦的藥丸,而後是清涼甘甜的水,一縷縷沿著唇角灌入口中。

  這苦澀藥氣沖入心肺,牽出一絲清明,她閉著眼,鼻息咻咻,胸腔堵塞,只覺身體高熱炙烤,幾乎要熔化一般,痛苦皺眉,幾欲哭泣:「我好難受。」

  「你生病了。」他輕聲道,「哪兒難受?」

  她不說話,在他膝頭輾轉,將高熱熏得發紅的臉龐埋入他膝間,艱難喘息,熱騰呼吸穿透他的幾重衣裳,貼入肌骨。

  叩延英蹲在一側,手背觸了觸春天耳垂,哎喲了一聲:「怎麼這麼燙。」

  他見李渭神色凝重,知道在這荒野中生病的後果,無醫無藥,風餐露宿,很容易折在這半途中,心頭惴惴,揣手道:「要不然我們趕緊入伊吾城,找個大夫給春天看看。」

  到伊吾城最快也有個四五天的路程,她這樣的難受,能不能捱到伊吾城。

  胡商們行囊收拾完畢,連聲催促上路,春天朦朧間聽見胡商和李渭的對話,掙扎著從李渭膝頭起來,微聲問:「要走了麼?」搖搖晃晃的去牽自己的馬。

  不過行了兩步,春天頭昏眼花,高熱窒息,身體晃了晃,掩袖遮面,喉頭翻滾,乾嘔出一絲苦水出來。

  李渭托住她搖搖欲墜的身體,才發覺她是這樣的瘦弱,輕飄能被風吹走,完全不花費一絲力氣就能抱上他的馬。

  他把她抱在懷中,共乘一馬,揚鞭道:「我帶你走。」

  她昏昏沉沉倚在他臂間,軟綿綿的坐在他身前,如同騰雲駕霧一般,不知身處何處,只聽見他說:「忍一忍,我們去伊吾找大夫。」

  她閉著眼,有氣無力的嗯了一聲。

  貧瘠沙土之間草色愈來愈重,天氣雖然炎熱,但那到處橫竄的熱風漸漸停息,微有涼意拂面,胡商們歡呼不已,見前方草色連綿,山峰起伏,知道這時已入了伊吾地界。

  李渭瞧見身前少女發間密密麻麻出了一茬汗,這樣熱的天,她皺著眉,縮緊身體,喃喃說:「好冷。」

  李渭把她覆在風帽下,將一顆藥丸遞在她嘴邊:」吃下去。」

  這藥丸由三黃和連翹炮製而成,藥氣極其苦澀,是沙磧里常用的清熱解毒之藥。

  春天偏首,咻咻的搖頭:「不要,好苦。」

  他按捺心思哄她:「不苦的。」

  她難受之極,不肯順從,把臉埋在他胸膛,閉目昏睡過去。

  李渭時不時餵她喝兩口水,這一日除去清水,其他的她都不肯受。

  半夜裡,春天迷迷糊糊的發起了囈語,眾人連番喊她皆不醒,只緊閉雙目,身上有如被蒸燙一般,李渭無法,尋出酒囊,給她連灌幾口烈酒。

  她被嗆的連聲咳嗽,迷糊間見到一雙漆黑的眸,像天上的星子一樣閃亮,呢喃了一聲:\"李渭。\"

  「嗯。」他應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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