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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李渭沒有多做解釋,默默扣住她所有的食物水囊。

  商隊停下來休息。

  叩延英從馬上跳下來,雙手攤成一個大字,躺在綿軟的沙丘上看繁星萬點。

  他們這已進入了莫賀延的腹地,腳下不再是鉛灰色的細沙礫石,而是橙黃的、波浪般扭動的,高高低低的沙丘,沿著細瘦如刀的沙脊一路攀爬,走一步陷一步,很是耗費體力。

  春天坐於他身旁,解下面衣風帽,面無表情的接受著冷風颳過臉頰。

  無論有多勞累,內心有多崩潰,在看到星空的那一瞬間,靈魂還是會被擊碎。

  這世上,有什麼能比得上蒼穹的深邃,土地的廣袤,歲月的無情呢。

  昔年在長安的繁花萬千,在這浩瀚砂礫面前,渺小的不堪一擊。

  」春天,你去伊吾做什麼?「叩延英伸了個懶腰,眯起澄藍雙眼,」這路上,可沒幾個像你一樣的小女郎。「

  」去找我一位叔叔。「春天沉靜回答,見他臉龐上灑著星輝,眉眼穠艷,被這罕見的美貌晃神,「 你以後也要跟叩延爺爺一般,帶著商隊穿行在大漠裡麼?」

  「嗯。」他雙手枕於腦後,「我們叩延家族是西域的活地圖,我爺爺老了,他要傳衣缽啦,上頭幾個哥哥都娶了嫂嫂,不願意幹這個苦差事,早早的就跑了,只剩我一個啦。」

  你這樣的容貌,終年拋灑在這大漠裡,豈不是可惜。春天心想著,問他:"你願意嗎?」

  「願意啊。不做這個,就要去耕田行商,耕田要賦稅,要看老天爺的臉色,累死也只能吃個半飽。行商呢東奔西跑,又要擔心天災人禍。想來想去,還是做嚮導輕鬆些,只要領著人指東指西,不用幹活,賺的銀子也多。」叩延英裂開唇角,眉眼帶笑,「天天出門在外,免於娶妻生子,這樣多好。」

  她托腮問他:「雇你們一趟很貴?從玉門關到伊吾,要付你們多少銀子?」

  他悄咪咪俯過身來:「你說這趟麼?五百張茶券...如果要去挖寶撅墳什麼的,這樣有損陰德的事,那就雙倍。」

  春天輕輕嘆口氣,目光在人群里逡巡一圈,喃喃道:「那我可沒有這麼多銀子給他...」

  「給誰?」叩延英好奇,瞄了瞄不遠處的李渭,笑的神神叨叨,「李大哥真是你表兄麼?我聽你可不是叫他兄長,他帶著箭囊又帶刀,是不是也是你雇的嚮導,還是部曲?」

  「他...「春天語塞,不知如何形容和李渭的關係,只得道,「他是很好的人,還救過我的性命,對我有恩..."

  「他對你挺好的,處處照顧你。」叩延英捏著下頜,眉眼彎彎,「而且,他長得很好看。」

  「是嗎?」春天扭頭,順著他的目光去看李渭,他正和黃三丁和郭潘一處說話,神情有些淡淡的。

  叩延英興起,一骨碌從沙地上坐起,眼裡興致勃勃:「像鍋里的肉,聞著香,吃起來應該更香。李大哥成親了麼?」

  」他很早就成親了,有妻有子。」

  「可惜。」叩延英意興闌珊躺回沙地,「已經有家室了啊..."

  春天一愣,有些悚然的看著叩延英,這個少年郎眼中的詭異光彩,太奇怪了。

  銀河如玉練,星雲如少女肩頭披帛,商旅們坐於沙丘之上,羈旅落拓,人人都是狼狽模樣,密集星光綿綿織在肩頭,天邊陸續划過一線流星,放眼望去,那星叢接二連三,隕落如雨。

  「賊星。」黃三丁從地上爬起,指著流星逝去的方向,「這天下要不太平了。」

  胡商們常年行走於大漠,對此景色很是平常:「這大漠隕星常有,運氣還能在路上撿起隕石,拿到市集上去賣,換幾個錢呢。」

  「當真如此?」黃三丁回道,「可是某孤陋寡聞了。」

  「可不當真。這隕石色黑如鐵,但比鐵還要重些,拳頭大小就沉的抱不動,珠寶行當里有人專要這種隕石,要價不低,當稀罕物獻給官府大人,還能得一份賞賜。」

  」這可真是個無本萬利的買賣。「黃三丁笑道,「這個營生好,適合某這樣的懶人。」

  「這大漠廣袤千里,能撿到一塊也需要緣分,可不是人人都有這樣的機緣。別說撿隕石,這天下富貴,男女姻緣都要機緣。」胡商們慢悠悠說道,「你們聽說不曾,西州一家極窮的農戶家,屋門下有塊黑漆漆的石頭,這石頭是祖父輩建房時放的入門石,原是荒外撿的一塊沒人要的石頭,經年累月踩進踩出,把這石頭踩得斑駁,有一日他家門口來了個討水喝的貨郎,在屋檐下站了會,看上了這塊踏腳石,花了幾錢銅板把石頭討走了。」

  「好傢夥,一年之後,西州城裡突然出了個大富人,又正巧,這家農戶近來家裡犯了事,正在鬻兒賣女,人牙子把這戶幾個孩子俱賣入了這富人家,你們猜怎麼著?」

  胡商伸伸腿,賣了個關子。

  黃三丁身旁的郭潘向來寡言少語,這時悠然道:「我猜,這富人就是當年討水喝的貨郎,認出了幾個孩子,這戶農戶最後也認出了這個貨郎,這塊踏腳石肯定不一般,怕是個了不得的寶貝。「

  胡商豎起大拇指,點點頭:」兄台說的是。這塊踏腳石原來是一塊玉壁,被這識貨的貨郎看中,轉手賣了幾萬貫,置了宅子田地商鋪,搖身成了一方大戶。這農戶知曉貨郎的發跡,原來自家門前那塊看不上的破石頭是一方至寶。後悔不迭,要求貨郎歸還貲財,貨郎不肯,農戶氣憤不過,上衙門求縣老爺公道,可當初買賣這塊石頭兩方情願,縣官只判了幾十兩銀子的安慰錢。第二日,這農戶一家人全數吊死在屋檐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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