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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可憐。」也不知誰說了一聲,「家門前踩了幾十年的破石頭,一朝翻身成無瑕美玉,可不得恨自己有眼無珠。」

  郭潘慢悠悠說話:「最可恨的難道不是那個貨郎麼。這玉若是被什麼王公貴族拿去,賞下幾十兩銀子,夠一家幾年用度,這農戶也能心滿意足。錯就錯在,原本都是窮人命,憑什麼貨郎一朝翻身得了富貴,這一家人都還要在泥潭裡打滾。「

  春天和叩延英聽著眾人說話,眺望著流星,叩延英被冷風吹的打了個哆嗦,搖搖頭:「這種鬼地方,怎麼會有這麼漂亮的星空。」

  眾人歇過一會,又繼續趕路,要在日出時候,找到一片可以蔽陰歇息的石灘。

  春天的雙眼下已經有淡淡的青色陰影,夜裡行路急切,很是耗費體力,莫賀延磧的夜晚尤是冷風凜冽,又要裹著氈毯禦寒。但太陽一出來,熱如蒸籠,輾轉反側,很難休息。

  李渭時常暗暗驚嘆她的毅力和體力,即使春天在馬上搖搖欲墜,也未曾吐露過半分痛和累,他也時常懷疑,在玉門關,他是如何鬼迷心竅答應她,要把她帶出來。

  朝霞渲染天空之際,眾人終於看見一片亂石滾動的戈壁灘,驅馬趕入,見地上還有叢叢雜草,鬆了口氣,先放出騾馬駱駝吃草。

  這時的沙磧還有些涼意,正是補覺的好時候,胡商們擇地倒頭就睡。春天也找了個隱蔽陰涼地,鋪了氈毯,見石堆下慢慢爬過蟲蠍,腳步頓了頓。

  沙磧地里的蟲蟻,都生的異常...龐大而兇猛,她已然不怕黑蟻蜘蛛這類,但對這雙螯蠍子,雖見的多了,鎮靜之餘,仍覺得頭皮發麻。

  李渭見她站著不動,過去一看,見一隻黑蠍搖擺著尾躲入石洞之中,她垂著眼,一聲不吭。

  他將腰間箭囊擱在地上:「這是沙蠍,沒有毒,況且它們晝伏夜出,白日裡多半在歇息,不會到處亂爬。」

  他倚坐在風岩上,拍了拍地上氈毯:「我守著你,快睡吧,等會天就熱了。」

  「好。」春天點點頭,一夜行路,眼睛已是酸澀不堪,胡亂用風帽墊著睡下。

  這一覺不知睡了多久,春天醒來只覺渾身沉重,喉間乾澀,腹內飢餓,再一看日頭高照,幾朵白雲被風牽拉著往東飄去。

  一扭頭,見李渭倚靠在石壁上假寐,面容沉靜,腮邊垂落幾縷亂發,腮下是淡淡的青色,衣裳落拓,風塵僕僕。

  他也很辛苦吧。

  若不是因為她,他此刻應在甘州城陪著長留,享受父子親情。

  莫賀延磧走起來實在辛苦,但若能早日到伊吾,也是值得。

  她移開目光,見四周安靜,胡商們還未醒來,不遠處的的馱馬悉臥在陰處,輕輕吁了口氣。

  一路為了行路方便,她都穿男裝,頭髮只在頭頂攏成一束,盤成光髻,不著釵環,只用發繩縛住。

  此時見眾人酣睡,春天跪坐在氈毯上,背對李渭,伸手將頭上的髮髻拆下來,用一柄小梳,緩緩梳理一頭半長不短的發。

  玉門之後,梳洗不便,這蓬黑髮已然髒亂,乾澀枯槁,春天自袖間掏出父親留下的匕首,摩挲片刻,掐著青絲在手間比量,將青絲削去了幾寸,只留齊肩長短,堪堪能扎住一個矮髻。

  她姿勢柔美,背脊筆挺,宛若對鏡裝扮。整理完頭髮後,將氈毯上削下的縷縷青絲籠在手中,紮成一束,在沙地上挖了個小坑,將頭髮埋進土裡。

  這一番弄完,春天扭頭去穿戴風帽,卻瞥見李渭已然醒了,支起一雙長腿,酒囊在手,閒散擱在膝上,點漆雙眸,目光清明的望著她。

  也不過一眼,電光石火的一瞬,兩人俱別開目光。

  春天雙頰微燙,抿唇,聲如蚊吶:「大爺。」

  他遞過水囊肉乾:「吃點東西,這兩天你吃的太少了,還是要多吃幾口,攢點力氣,不然會把身體累壞。」

  她雙手接過食物,放在膝上,低著螓首,不言不語。

  這兩日兩人生分不少。

  李渭起身,撣去衣上沙土,整理護腕,背起箭囊,正要去餵馬,眼風掃過春天,低著頭,翻來覆去揉捏著自己的一片衣角。

  他身形頓住,足尖挪轉,面對著她蹲下身,問:」怎麼了?」

  春天抬眼輕輕瞥了他一眼,欲言又止,搖了搖頭。

  李渭尋思片刻,問她:「哪兒不舒服麼?」

  春天搖搖頭,貝齒咬著柔軟唇壁:「沒有。」

  他覺得她似有羞澀之意,不解其意:「想解手?」

  她突然雙頰漲的通紅,耳珠泛粉,撅起嘴,有些憤懣的回他:「不想!」

  「那到底怎麼了?」這回是哄孩子的聲調。

  她皺皺眉心,唇線抿起,嘴角浮現個小小的漩渦,鬢邊濕汗閃動,囁嚅道:「李渭...對不起...」

  他揚眉,目光沉浮,唇邊浮現明朗笑意:「沒大沒小,之前是怎麼稱呼我的。」

  春天心生彆扭,含含糊糊:「李渭...你別生氣。」

  李渭謀劃有度,兩人的水糧完全足夠走出莫賀延磧,但春天把自己的食物分給老騾後,便自虐般的減了自己的份額,李渭不許,反倒逼著她比往常吃的更多一些。

  他倒不凶,只是用沉靜的目光壓迫她,那雙漆黑平和的眼裡,隱隱有懾人的魄力。

  春天只覺在這樣的目光下無所遁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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