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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榻下燒著熱爐子,榻上鋪著厚毯子,睡著倒不覺得冷,只是風雨嗚嗚的撲在窗上,老舊的窗欞吱吱的響,也覺身處於這樣的淒風苦雨中有些慌張。

  她第一次遇見這樣的冬天,長安的冬天有點軟綿綿的意味,人人都愛香,屋子裡總點著香爐,袖裡揣著的手爐都放著香丸,到處都是各式各樣的香,使得冬天都帶著股燥熱馥郁的香氣。

  春天勉力撐起身子,張望著屋外寒雨,她面容蒼白,又極瘦弱,臉上一絲情緒也無,慢慢蹙起長眉,輕輕的嘆起氣來。

  李娘子極畏寒,主屋的火牆在寒秋就已燒起來了,九月的最後一日,趙大娘的丈夫從田莊子進城裡販賣山貨,也給李家捎來了一車過冬的炭木。

  十月初一寒衣節,趙大娘跟著丈夫回鄉下去燒寒衣,長留學堂里放了假,家裡只余母子兩人,外加西廂房養傷的春天。

  趙大娘剛走不久,一個身姿婀娜的婦人抱著竹籃走進門來。

  陸明月一身縞素,做未亡人打扮,她細眉櫻唇,柳腰盈握,有江南女子的風致。

  盤在炭爐邊的黃狗仰起頭,汪汪的沖外頭喚兩聲,李娘子正倚在胡床上喝藥,撐起身子來迎客:「怎麼這麼早就來了,嘉言呢?」

  「娘娘好。」長留正在裡間寫字,規規矩矩的停下筆向她作揖。

  「噯,我的小心肝兒。「陸明月極愛長留,慈愛的摸摸他的頭,從竹籃里殷勤塞給長留一包糕點,「別提了,嘉言那混小子這會兒還在被窩裡睡著呢。」

  李娘子正要下去沏茶,被陸明月攔下來:「你只管坐著,不用理會我,若我想吃些什麼,自己拿就是了。」

  「不礙事,勞煩你一大早就過來。」李娘子溫聲道,「這可讓人笑話,你次次來,也未好好招待過。」

  陸明月仔細打量著李娘子的臉龐,「最近起色瞧起來倒還好,夜裡睡的怎麼樣,飲食怎麼樣?」

  「就這樣兒,天天吃藥,大夫也常來。」李娘子搖搖頭,「都這麼些年了,捱日子過而已。」

  「就是些不足之症,小病而已。」陸明月拍拍她的手,「別勞累,好好養著就行了。」

  「自己的身子我還不知道麼,病大病小我心底也清楚,你們倒是一個個的勸慰我,就怕是要不中用了。」她說著就要流下淚來,又不肯讓長留看她這副模樣,拿帕兒掩住眼不說話。

  陸明月看著她心裡急,忙道:「這就是我不對了,好好的又招惹了你傷心。」她寬慰著李娘子,「想那麼多做甚麼,白煎熬了自己,你往好處想想,這家裡家外都有人照應著,你只管吃好睡好就行了,別的不說,你就想著長留,乖巧懂事,書念的又好,日後定然登科中舉,你還得看著他娶妻生子,兒孫滿堂呢。」

  李娘子吶吶的拭去眼淚:「你倒是慣會哄人的。」

  陸明月笑道:「我們走著瞧,看看我說的能不能成真。」她親熱挽李娘子去胡床上坐:「上月閒著,在家做了幾套冥衣靴鞋,你挑著合適的拿。」

  「難為你費心費力。」李娘子抱過陸明月竹籃,裡頭都是各色紙衣冥錢,冠帶衣履,五色彩衣,房舍車馬,無一不精。

  「這甘州城裡,沒人比的過你手巧。」李娘子讚嘆道,「明明是紙糊的,倒顯得比真的還真。」

  「湊合能用罷了。」陸明月微微一笑,低頭喝茶:「我娘的手藝,我也只學了個七八分。」

  陸明月岔開話題:「年節里,李渭能回來麼?」

  「他說回來的。」李娘子斟茶,「赫連二叔也一同去了,可說了什麼時候回來不曾?」

  「不回來倒好了...」陸明月皺著眉,低聲嘟囔,「這人討厭的緊。」

  「赫連二叔可一直把嘉言當親生兒子看待。」李娘子道,「你獨自一人帶著孩子,難免吃力,有叔叔幫襯著,總能鬆快些。」

  陸明月冷哼:「嘉言不學好,光學不知從那旮旯里冒出來的叔叔樣,整日裡把家裡鬧得雞飛狗跳的,我天天見他就愁的慌。」

  兩人說了好一會話,屋外陰沉沉的好似要下起雨來,陸明月辭別李娘子往家裡去。

  狗兒躺在李娘子腳下,李娘子有些頭暈,布巾慢騰騰的擦拭靈位,那是她的爹娘,李老爹和金氏的神牌,長留連著喚了幾聲娘才把她拉回來。

  「娘親,你怎麼了?」

  她笑著搖搖頭:「爹爹不在,今年你來燒寒衣好不好?」

  雨遲遲未下,傍晚時分簌簌的雪粒子鋪天蓋地打下來,敲在屋瓦上,砸在窗紙上,落在行人肩頭衣袖,雪越來越密,天地白茫茫一片。

  這是燒寒衣的時辰,紙衣冥錢都攏在檐下,長留擎著燭點燃了,火苗剝剝的爬在彩紙上,裊裊青煙頃刻散在雪天中。

  春天身前身後都纏著藥布,痛的地方也不知有幾處,這傷實在難養,胸前斷骨,後背刀傷,躺也不是,臥也不是,翻身換藥都是難事,她行動不便,就不肯多喝湯藥,天氣一天天的冷,一日有半日是昏睡著的,也慶幸天冷,傷口恢復的慢些,卻不至於潰爛化膿。

  趙大娘每次換藥少不得嘖嘖嘆氣,這一身細皮嫩肉,還不知得留下多少瘢痕。

  「西市康娘子店中有玉屑膏,聽說抹上就能祛疤,明日市集,讓趙大娘去買一盒來。」李娘子坐在榻邊安撫著春天,「別擔心,總能好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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