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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抿盡水囊里最後一口酒,覷了眼重新上路的馱群,孫老漢歪在駱駝上舒適的打起盹。

  第2章 紅崖溝

  肅州原稱酒泉,最有名的是玲瓏夜光杯,歲歲朝貢,此外酒泉燒酒最佳,宜醉,瓜果最甜,宜暢吃。

  到達肅州這天,老天爺潑潑辣辣的澆了一場寒雨,眾人圍坐邸店裡痛痛快快吃過一場燒酒,歇整一日便東往甘州。

  肅州距甘州四百餘里,沿祁連山麓一路東行,那風景漸與荒野塞外不同,碧空如洗,白雲舒展,巍峨山脈映襯著山頂終年不化積雪,遠處草場綿延起伏,舒展如畫卷,眾人一路行來,見慣了無垠黃沙,遙望山川湖澤,皆是心曠神怡。

  黑泉驛是道上一個破敗小驛,眾人在此補充水糧,曹得寧過來同段瑾珂道:「珂哥兒,已是晌午,不如在此歇歇腳再行罷。」

  段瑾珂正盯著自己的棗紅馬在井邊喝水,點點頭:「一切都聽曹叔叔主意。」

  一路若非驛站村落,能抬鍋做飯之處,眾人皆以乾糧為食,乾糧多為胡麻餅和肉乾,沿途驛站和行客店都有售賣,胡麻餅約一二寸厚,以炭火烤炙,厚實咸香,中間戳一個小洞,用粗繩串成一溜,用時沾水泡軟,佐肉乾而食即可。

  段瑾珂生於長安,母親出身江南官宦,家中廚子都是南人,擅做精細膾食茶點,這半載,別的倒好說,在飲食上頗有些苦不堪言。

  胡餅乾澀,段瑾珂小口乾嚼咽下。身旁的伶俐小廝魏林從袖裡翻出個小盒,倒出幾枚果兒給段瑾珂,「公子,給。」

  那是長安崔家鋪子頂有名的紫蘇梅子,小小一盒琉璃盞裝著,顆顆瑩潤,色如胭脂紅,噙齒即化,酸中帶甜異常清口。段瑾珂此人,雖然看著富貴儒雅,吃穿住行卻不太挑剔,唯有一好————最愛酸酸甜甜的入口,或許是當年夫人懷胎時梅子吃的多了————段瑾珂打小,滿席山珍海味,他一碗梅子拌飯吃的十分盡興。

  段瑾珂嘴裡噙著小小的梅核兒,站起來眺望著不遠處的山巒,前方是野馬南峰,只見群山遮目,連綿起伏不知幾重,蜿蜒山路若隱若現。

  本朝把涼州封為河西軍鎮,有六折衝府,駐守著四萬赤水軍,交市定在甘州,設交市監,鼓勵中原與西域雜胡在此貿易,等商隊進入甘州卸下馱子,就已是萬里之途終還家。

  「呔,等到了甘州...」商隊裡不知誰開了個這個頭,「等到了甘州,非得吃上個三天三夜不可,來個駝峰,來碗酥酪,沙水馬蹄鱉,雪天牛尾狸,神仙與都不換。」

  「葡萄酒最佳,羊羔酒最痛快,長安酒買上百八十壇,三天三夜也喝不完。」

  「自然是甘州城裡的小娘子,抱著睡個三天三夜才夠。」

  眾人哄然大笑。

  上有飛鳥展翅與峰試高,下頭商隊在曲折道上拉出一條不見前後的隊伍,駝鈴叮噹,慢悠悠的策入山道中。

  野馬山中多磧石,是經年冰雪風雨侵蝕的碎石,商隊轉過重重山崖,觸目皆是山稜陡峭,亂岩聳立。

  行了數里,一處石窪子地映入眼帘,這是一片被風颳肆的荒地,草木稀少,溝壑深淺縱橫,滿地土石散碎,奇石怪棱甚多,石色如血,間以酪黃、赭石、深紅、深紫等色,像是地火熔煉瞬間凝固一般,又多窟多洞,如柱如林,常容易迷失當中。因此處石土色如紅赭,當地人稱此處為紅崖溝。

  風嗤嗤磨礪在石上刮著眾人的耳,聽的有些抓心撓肝的煩,行至半道,領頭的赫連廣眉尖突然一挑,打馬竄出許遠。

  他回頭做了個手勢,阻商隊前行,正色道:「地上的蹄印不對勁。」

  眾人本就有些惶惶不安,此刻都抓緊自己身上褡褳包裹,慌亂問:「出了何事?」

  赫連廣踢開道旁亂石,只見沙土上一道歪歪扭扭的深印,似是馬車慌不擇道時軋過的痕跡,往前看,地上一片凌亂蹄印,深深淺淺毫無章法,不遠處一塊怪石棱上還勾著一片衣帛。

  段瑾珂仔仔細細看過痕跡,只聽見孫老漢在一旁道:「有車印,馬驢蹄,還有人的腳印。」

  「還有一種...包了精鐵的馬蹄印。」段瑾珂皺眉。

  「可是馬賊?」

  野馬山是甘、肅兩州必經商道,紅崖溝一帶山石詭譎,溝壑縱橫,多有流竄至此的匪幫藏身山中,專門劫掠過路商旅。

  眾人聽聞說是馬賊,都有些惶恐不安,曹得寧倒不慌張:「未知真假,大家暫且鎮靜,何況咱們人多勢眾,弓矢精良,也未必應付不了。」

  赫連廣、沈文去前路探看,不一會兒打馬歸來,俱是搖搖頭:「前頭有條溝里散著車轅破壁,還有些日常用具,看來是之前一撥路人遭了劫,但未見血漬屍首,應是割麥。」

  割麥,行道話,莊稼留根,一茬一茬長,不殺人,只掠貨。

  「既然如此,快快行路,莫要再作耽擱。」

  眾人急急前行,未多久,後頭突然一陣騷亂,有人突然伸手指道:「那溝里...是什麼?好像躺著個人啊。」

  沿路是條斜溝,極陡峭,數十米深,裡頭亂石滾地、岩礁猙獰,土石皆赤紅如霞火,襯的那片白尤為單薄。

  「就算是個人,這滿地亂石,這麼陡的崖,怕也是死了。」有人道,「還是快走吧。」

  不知什麼時候,她又從那片無邊的混沌中醒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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