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57頁

投票推薦 加入書籤 小說報錯



      


  「另一件是什麼?」

  昌黎轉頭看看穆澈,哀婉一笑:「是我。」

  一件國事,一件家事,了卻金戈鐵馬,青冢黃泉。

  穆澈默然半晌無語,鼓聲畫角里,聞到一股清冷的腥氣,是從濡江飄來的氣味。他想起昔日犁然讀史擊節,感嘆生為男兒,當沙磧革馬、去家衛國!彼時少年激揚與此地山關悲壯,相靡相衝,一時慨慷莫名。

  「吁——」昌黎郡主回韁勒馬,已是到了。

  二人下馬轅門,後面數騎驍衛一同落馬。一列旌杆風掣縞旗,守門小校接過昌黎的馬繩,恭敬喚了聲「元帥」。

  昌黎郡主問:「溫先生回了嗎?」

  小校道:「回了,不到卯正回營的,那時天還沒亮。」

  昌黎聽了點頭,側顏對穆澈道:「等等為清侯介紹一人,是位通曉天象精熟陣法的奇士。」

  「郡主看重的人,必有過人之才。」

  二人一面說著,一面向大軍行轅去。昌黎為人灑落,與穆澈小陽春一見,再逢只似舊相識,隨口家常:「聽說幾日前赴我兄長宴,清侯喝醉了?」

  「果真壞事傳千里。」穆澈佯佯笑嘆:「邊地酒鉤喉,名是梨花白,烈過下馬燒刀,此事不提也罷了。」

  「怎麼可能是梨花白?」昌黎郡主好笑:「二十年的焚青宮,就是天皇也醉了,我哥捨得血本,侯爺豈會看不出?」

  側眸,穆澈是抿著唇不置可否的樣子,紺紫女郎拿不準又問一句:「你不會真不知道吧?」

  穆澈淡笑搖頭,不知承認還是否認,有幾分城府深測的意味。

  昌黎極快地眯了下眼睛,今日此人給她的印象,已與大宴當日的溶落溫煦不大相同,又與後來當庭爭射時有些相同。

  許是身在刀甲叢中的緣故,人也沾上了鋒芒。

  藏鋒則已,鞘出驚人。

  虧她先前還覺這是個文生種子,軟弱過了些,持天子節令,半皇子儀仗,竟由得兄長拖延不能巡營,現下想來,抵是籌謀在胸,另有打算了。

  一路行前,一路有人呼昌黎郡主為「元帥」,穆澈隨昌黎指點,但見營伍組成的數個方陣演練陣策,生冷的天,鐵甲寒柝都溶出一層汗意,卻不見絲毫懈怠。

  穆澈不由點頭:「郡主治軍嚴明,在下敬服有加。」

  昌黎展眸:「怎知是我練的兵?」

  「風格肖似。」穆澈眼不離軍,「節謹謖勁,如出一轍。」

  昌黎恭維讚嘆聽得都多,這樣籠而統之的話反而頭一回聽見,一面琢磨一面道:「那再領你看看別人帶的兵。」

  范陽王過世,幽州這局大枰上的棋子便劃權而分治。所幸沒有想像中黑白分明,即使榮弈郡王在忙著先父的喪事同時,還躍躍然嘗試蠶食小妹的手中兵權,但其麾下將軍見了昌黎郡主,依舊恭敬,不過在稱呼上換「元帥」為「郡主」。對穆澈所問的軍政法例、過往戰績傷損,也都盡言稟告。

  穆澈細問了許多,又看兩營演變一回陣法,被昌黎邀上城樓。

  「覺得如何?」昌黎踏靴登階,半說笑半認真地問:「可能夠回去向聖上交差?」

  被風吹拂的紫袍飄飄裊裊,堪堪纏上穆澈衣角,他不著痕跡落後半步,也避開那個問題,「原來他們稱郡主『元帥』,卻是相稱。」

  這像是信口閒話,昌黎沒回頭,纖菱的唇角微不可見地翹起:「是『鳶帥』。鳶飛戾天的鳶,我名字。」

  穆澈腳步愣住,唐突了女兒閨名,難得露出一分窘。

  欲道失禮,鎮日與刀戈為伍的巾幗元帥不在意這個,已當先走了上去。

  粼鳶口中的奇士早已候在那裡了,見面行禮:「小民溫叔谷,見過使君大人。」

  「溫先生客氣。」穆澈回過神思,見這中年男人削身布衣,眉眼狹而有神,很有隆中隱士風采,言語試之,果然談識不俗。

  兩人言契,從幽州燕然山說到了北燕錦山,過濡水涉遼河,直用言語揮斥慕容老巢。溫叔谷活了一把年歲,穩重總有幾分,可眼前這位年青使君摒卻浮華、楔中機括的切論,不由得勾出他少時氣血,眼裡擦了顆星子似的亮。

  到後來粼鳶都聽不下去,揮手道:「罷了罷了,黃粱米還沒熟,狄氏已被二位收入囊中了。」

  溫叔谷這才覺出自己失態,掩唇乾咳一聲,「使君見諒……在下失儀了。」默了一晌,又佩然看著穆澈:「朝有國士如此,北面山河指日可待啊!」

  「豈敢當。」

  穆澈臨烽火台上俯望,神色不如溫叔谷激盪,他瞰著這些戍邊的將士,目光平靜,只有極高的眼力,才能捕捉其中偶爾閃爍的精光。

  「這萬里疆土,是靠他們來守。」

  萬里奉王事,一身無所求。

  也知塞垣苦,寧為妻子謀。

  粼鳶盡目北望,風煙里想到父親的一生,紅了眼圈。忽有一陣笑聲從石台飄上來,「難得卓清侯如此以為!」

  隨著爽利話音,一個衷甲披袍的男人跨步上來。粼鳶見他便皺眉,低道:「他怎麼回來了?」

  溫叔谷仿佛明了她反感為何,捻須微笑:「想來臨閭樓無事。也算好消息。」

  說話間那男人近前,極精亮的眼睛先看向粼鳶,而後雙目定定凝視穆澈一眼,單膝跪倒,如頹山嶽:「末將見過使君。」




章節目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