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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同時圓月門外一人脆生道:「都給我罷手。」

  一襲紺紫風袍,襯出瀟拓的姿影,似關山飛雪下了又晴,一夜天霽,朝陽映下的第一篷新嵐。

  狄無廣看見這般人品,心神跳了兩跳,而後聽見侯爺令他收刀,不許無理。

  他訥訥的還沒反應,裹挾雪意的女郎俊步來至,平視他的眼:「她是我的人,參軍有何意見?」

  狄無廣先前的氣焰一下子全滅了,身長八尺的漢子,囁囁不能言。

  時隔數日,終於現身的昌黎郡主,憑著一個眼神一句話,就給了統領皇城禁軍的狄參軍,一個不折不扣的威壓。

  那婢子在郡主面前不復囂張,看著卓清侯向這邊走近,微微低了頭。然後她垂下的眼帘里,就映出自己那枚鐵彈子,托著彈丸的手掌,修美得叫人心慌。

  「姑娘好臂力。」解窘般一句話,字字可聽。

  那婢子挪不開眼,也忘了接。昌黎郡主隨手揀在掌心,嘴角有笑意:「侯爺錯了。這個不靠臂力,靠的是節勁。殊不聞『鷙鳥之疾,至於毀折者,節也』?」

  從沒有人當面指摘過穆澈,何況《孫子兵法兵勢篇》,連鍾季竦也熟悉一二,對穆澈而言頂多算啟蒙。

  不論對方意在為難或者打趣,男子只是好脾氣地頷首:「受教。」

  昌黎平挑劍眉看他一眼,而後睨向身旁:「見也見了,鬧也鬧了,還不去領罰?」

  婢子略無贅言憐態,應聲而去。鍾季竦覺得話里有文章,難道這姑娘鬧這麼一通,只為了見什麼人?他目光在侯爺臉上掃過,不及深想,趕著降階給昌黎郡主見禮。

  誰知這女子颯沓如流,說話比弓彈有節勁,轉頭就是:「侯爺可要去北大營?我來引路。」

  鍾季竦腳一崴,差點從台階摔下來。

  ……敢情他們在榮弈郡王那兒磨了幾天沒結果,今天是有人主動上門解困了?

  穆澈也有些訝,望向這位一面之緣的郡主,眼色似深似淺。

  鍾季竦看出他謹慎,從旁斟酌話音:「敢問郡主,這個……咳,方便嗎?」

  昌黎郡主側過臉來,鳳眸半眯:「沒什麼不方便。在這裡,我和我哥是一樣的。」

  第148章 盡北望   萬里奉王事,一身無所求

  縱馬疾馳過長街,穆澈方才想通昌黎郡主話中的深意。

  昌黎,他身在的這座城池,是這個女子的封邑,連他們所住的地方也是郡主府,而非郡王府。十二歲隨過軍征、飲過敵血的昌黎郡主,見過的白骨黃沙一點兒不比她兄長榮弈郡王少。

  誰說女子不如男,她是范陽王的另一個兒子。

  昌黎郡主的馬騎得很兇,不是刻意為之,而是她自來便行最爽利的事,喝最激烈的酒,騎最駿尤的馬。

  不止穆澈,連狄無廣也跟不上她,連連打鞭,就是望塵莫及。穆澈沒這方面的爭心,甘心附驥尾,不因騎術遜落於女子逞能。

  昌黎郡主中途勒馬等了他們兩回,每次穆澈近前,她總會面無神情盯一眼他的坐騎,好像在考慮了事後換掉這匹不中用的馬。

  馬兒有靈,驚得鬃毛激靈,鼻息嘽嘽。

  這邊去往大營,朔安苑中,吉祥閒著無事,隨意披件長衣走出屋子透氣。

  院除內兩個小婢正在掃雪,是她住下次日榮弈王妃遣來服侍的,吉祥不慣用生人,倒是穆澈替她應下。事後吉祥琢磨,大抵欽差出使有些心照不宣的規矩,若她拒絕人家的好意,會被以為太過生疏與防備了。

  二婢見使君夫人出來,放下掃帚問:「夫人需要什麼?」

  吉祥搖手:「沒有什麼,只是出來散一散。」

  她住在這裡不算無聊,穆澈外出得不多,無事便在暖軒錄書,陪她閒話,反比在家時相處的時間多些。

  只是她能瞧出,穆澈在做的事不大順利,眼下將及除夕,滯在這孤城寒鄉,到底不比在家的光景。

  她幫不上他的大事,只好說笑逗他開心,比如學一回他醉酒失度,就能看見這人撫額笑上半天。

  一聲貓叫,嬰兒似的嬌嫩,吉祥初以為聽錯了。錯眼的功夫,一個雪糰子從角門拐進,嘴裡喊著:「歡歡,歡歡!」

  是個不及掃帚高的奶娃子,通身白縞,虎頭虎腦,沒有同齡孩子身上的嬌矜氣,一雙眼珠靈動非常。

  小婢看見了,趕去半蹲在孩子身前,渥著他的小手問:「小世子怎麼跑到這來了?」回頭看了吉祥一眼,低哄說:「這裡有貴客,小世子別處去玩,姜成姐姐呢,沒有跟著小世子嗎?」

  小娃娃轉動黑琉璃一般的瞳仁,帶著點新奇,看向那漂亮的「貴客」。

  ……

  風頭如刀面如割,漸行漸北漸荒涼。

  燕山的輪廓逐入眼中,巍峨蒼迤。昌黎郡主馬上指鞭:「父王半生心血,名勒燕然,打下了,也守住了。他去前反覆念叨,『何日再收錦山、何日再收錦山』——清侯……」

  後面的話飄散在馳騁的風裡,穆澈緊夾馬腹跟上前騎,雖然沒聽清她的後話,卻道:「郡主定會替范陽王完全遺願,家祭告慰先翁。」

  昌黎唇邊輕揚,不著痕跡放慢了馬速。穆澈側頭道:「今日……」

  「今日是父王頭七。」昌黎目光粼粼,微微仰起頭,「若有魂兮來歸,父王只會去大營,畢竟他此生,只有兩件事放心不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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