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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熙月瞧見衛氏面色不對,忙喊底下轟人,正鬧得不可開交,一片蘭色飄然入室。

  清婉而果絕的嗓音,如一捧新雪沃滅了堂中喧吵。

  「我與侯爺兩身清白,斷無越矩,神鬼可鑑。」

  說罷,她兩方膝蓋直直釘在楓木地板,「吉祥有罪,懇請大夫人責罰。」

  「你,」若此時撤去屏風,就能看到衛氏抖如篩糠的身子,「你還知道自己有罪!」

  「是,我有罪。」吉祥清晰地重複了一遍,然後抬頭,轉向正用複雜目光愕愕盯著她的婦人。

  少女的神情全然疏冷,語氣全然陌生,經年之後,面對這個一手促成她不幸童年的女人,第一句話是:「無關之人,別在這裡礙眼。」

  楊氏深深打了個哆嗦。

  豐肌淥鬢的少女,已不是她記憶中不討喜的模樣,猶其那雙眼,長成了和那個女人一般無二的清透,就連看她時的疏涼漠顧,也一般無二。

  好像高高在上的是她,無論自己如何做,永遠都是上不得台面的小丑!

  「混帳!」楊氏不知哪裡來的一股邪火,抬手向下削去。

  巴掌耽在半空,她驚恐地看向被牢牢制住的手腕,只覺身子被狠狠一掙,不受控地摔在地上。

  目光觸及一翼玄雲上的鶴羽,楊氏忍痛抬頭,亘在身前的男子冰風玉露,有如天人。

  他一個眼神都吝於施予,攬著吉祥的腰把人扶起。

  女孩兒就穿著一身單衣跑來,雙肩不知寒似的僵硬著。穆澈望一眼女子的膝蓋,輕嘆一聲,將冰冷的手渥在懷內。

  吉祥抬起頭,眸中的孤冷盡數融化,乾淨近乎茫然:「我……把畫兒都整理好了。」

  她的眼圈是紅的,鼻尖是紅的,唇際上一泓微顫的花弧,也被凜風描成一線粉紅。

  猶如一朵破凍嬌蘭。

  穆澈溫和地對她點頭,眼角輕掠:「撒野要看地方,把人帶去冷靜冷靜。」

  依舊平潤的語聲,挾帶不容抗搏的峙崢。

  幾個壯實婆子扣住楊氏,拖小雞似的往外拽,楊氏反應過來大喊:「我兒是翰林!你們講不講王法!周臨,你棄父辱母,大逆——」

  後頭的話被堵在汗巾子裡,吉祥臉色孱白。

  穆澈輕輕拉住她的手,鎮定的神情令人再心安不過。

  他帶著吉祥走到屏風後,誰想衛氏怒字正當頭,看見兩隻相握的手,起身甩向吉祥一個巴掌。

  這回穆澈沒有攔,錯身半步挨上伯母的怒氣,嘴角登時紅腫。

  一行清淚從吉祥眼裡直直流出。

  衛氏瞪著順受的男子,眼光那樣攝人,「你要氣死我!兩條路,要麼,別認我這伯母,要麼把她有多遠送多遠,再不許、不許……」

  後半句沒能出口,衛氏突然雙眼上翻厥了過去。

  穆澈慌忙叫聲「伯母」,抱住衛氏,臉色剎白地向外喊:「來人,傳醫!」

  吉祥愣愣瞧著臉色青白、闔眼失覺的大夫人,另一隻眼裡蓄滿淚水,卻遲遲流不出來。

  模糊的視線中她天旋地轉,仿佛回到那個冰冷簡陋的屋子,她弱小的身子緊緊抱住一個人,聲嘶力竭地喊嬤嬤,叫郎中,卻不被人理會。

  呼叫忙亂中,好像夾雜一道溫和的聲音:「臨兒,別怕。」

  輕如夢魘,不知真假。

  穆雪焉從書莊趕回,一進屋子便見兩個弟弟守在榻邊。

  衛氏仍在昏睡,平生要強的女人霍然倒下,脆弱不敵一張薄紙。

  雪焉輕探娘親額頭,細細問了病情,方接過瓊瑰擰的帕子擦了把手,「行了,都別在這兒熬著,我照顧我娘。良朝——」

  回來的路上她已知曉大概,此時留意穆澈的神情,眉目溫和:「心思別太重,也別嚇著那丫頭,待娘好了我與她說。」

  「謝謝阿姐。先不提了。」穆澈嗓音沙啞,半日時間,神采明顯消淪下去。

  衛氏病徵起於肝火積鬱,久不生病之人,但得實症格外沉重。期間醒來吐了一回,喝不下藥,迷離間瞧見女兒守在身側,又安心地睡了過去。

  穆澈在外堂守了一宿,到第二日衛氏微微清醒,他借了萱寧堂的廚房。底下人瞧見大公子親挽衣袖熬粥,稀奇不已,也不敢議論什麼。

  米粥送進內堂,不多時又原封不動地拿了出來。

  穆澈看著食盒默了一許,想要進去探望,熙月在門口為難地搖了搖頭。

  穆澈垂目立在檐廊上,「伯母精神還好嗎?」

  「說話還是沒力氣,大小姐餵夫人喝了幾口湯。」

  穆澈聽罷也不離開,就在堂外靜候。未及換的玄鶴袍當風緘默,仿佛無聲的愧憂。

  熙月瞧不過去,低聲勸道:「大公子當保重身子,不妨先回吧,待大夫人叫了我去請您。」

  穆澈搖搖頭,身影不動。

  熙月無法,只得悄悄報與裡頭的雪焉。雪焉心知這是一對倔脾氣,索性哪個也不勸,盡心服湯侍藥而已。

  聞訊來探病的穆庭准,看見良兄石雕似的佇在那兒,先是怔了一怔,心裡頭的滋味也不大好受。

  像這胡淘任性、氣病長輩的做為,該是他這樣不省心的才幹得出來。良兄最重孝悌,不知這會兒心裡怎麼自責呢。

  十一不會安慰人,只有上前在他肩膀按了一按。

  穆澈看見他,乾涸的唇微微展動,髭上胡茬兒平添倦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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