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9頁

投票推薦 加入書籤 小說報錯



      


  徐嫦哪有臉面與她話短長,暗道今日運道衰極,轉身就要走,身前朱影微晃,錯身攔在她之前。

  那雙晶明的眸子一寸寸壓迫而來,「背後說人,一聲道歉也沒有嗎?」

  徐嫦自來廣受追捧,性中養得嬌矜十足,即使身份不比侯府千金,如何肯為一介媵婢道歉?勉強擠出笑道:「我方才吃多了酒,失狀之處穆小姐見諒。只是那……那人又非十小姐名正言順的嫂嫂,十小姐如此行事——」

  「你怎知不是?」卿兒薄笑往前邁了一步。

  徐嫦眼中寫滿驚訝,被逼得後退一步。

  卿兒餘光瞥向粼粼廣渡,又笑一聲,又進一步:「道歉,還是不道歉?徐小姐花容月貌,若是變成落水嫦娥,可就不美了。」

  「你、你……」徐嫦顫慄地避著卿兒眼裡透出的寒光。

  她以往雖聽過這位姑奶奶行事不輸男兒,可不記得與她有什麼過節,況且今日又是太妃壽宴,又是卓清侯主事,身為半個主人,她怎麼敢……

  然而穆來卿眼神通透犀利,分明是個百無禁忌的主兒。青雲渡深,不知幾許,徐嫦步步後退,一隻繡鞋踩入澗邊濕泥,含著淚光向玉蓉使個眼色。

  卿兒頭也不回地笑:「若想大家觀摩你家小姐芙蓉出水的美景,但去報信無妨。」

  正準備去叫人的玉蓉嚇在原地。

  徐嫦的目光一瞬變得柔怯無比,兩行梨淚直直滑落,勾住頷尖,如桃花枝頭一滴將墜不墜的清露。

  卿兒見她作態,大不舒服,不肯細想原由,就要伸手,忽聽身後的小婢低呼一聲,背後有風襲動,卿兒冷著臉反身摑掌。

  卻是一道蒼青影子攬著徐嫦帶出險境,自己耳畔不防挨了一下子,身子一栽,落入渡中。

  水花聲中,徐嫦只及辨出男子衣飾,方被摸過的腰間一片滾燙,倉惶捂面與小婢跑開。

  水中那張面容雖被泅濕,仍風神不變,卿兒冷眼望著,眸底晦變幾許,咬牙離身。

  落水的男子自行游攀上岸,發黏濕鴉,榖衣箍皺,狼狽地打個哆嗦,望向那紅塵香影,輕聲一嘆。

  偏生卿兒耳尖聽真了,住腳蹙眉:「你嘆什麼!」

  漫漫桃枝下,男子心平氣和地整理濕衫,白日鎔金,璨璨皆落在他水光未淨的臉龐。

  瞧著不肯回頭的背影,他有些想笑,溫文道:「我只在想,姑娘的脾性何時能改一改。」

  這一句不說還好,卿兒當即冷笑,「本姑娘脾性如何,不勞你管。我知你在想什麼,無非憐惜未婚妻子被我欺了,心氣不平——可別錯打主意,謾說她尚待閨中,就是嫁作人婦,我要欺她,你能如何!」

  她自不屑解釋徐嫦是何人品,被無名業火燒得胸臆鼓盪,一篇話又狠又沖。

  言罷提步便走,卻被人趕上來,穩穩在她身前攔住。

  遭了無妄水厄的小公子腳邊還有水漬滴答,看向薄怒玉容,低眉又是一聲輕嘆。

  卿兒入眼這般狼狽形容,酒意下頭,不自主地生出幾分悔意,只不肯在面上顯露。

  顧錦側頭嗆咳了一聲,徐徐細語:「十姑娘具任俠古氣,在下深知姑娘不會憑空欺人。只是這渡水廣深,女兒柔弱,當真鬧出什麼事如何了得?

  「再者今日是卓清府為太妃娘娘開筵祝壽,前庭賓客如雲、目見權貴,若起事端,姑娘豈非陷兄長於不義?

  「三來,別人縱使不好了,比不過姑娘的清名緊要,若為此自污,豈不因小失大,見笑於讎?」

  卿兒伶俐慣矣,入耳這番不促不忙的肺腑之言,一時竟覺大有道理,無話可駁。

  撇頭躊躕間,又聽眉含書氣的少年慢慢道:「還有,不知姑娘何處聽了風言,似對在下的親事有些誤解。」

  卿兒怔然晃動秋水眸,小公子一笑天然,「雙親所訂,不是徐家嫦小姐,是倪家長小姐。而且……」

  他抬眸直視女子繡面,「我已退了那門親事。」

  卿兒被認真的目光盯得避無可避,仿佛心兒薰醉,又似快活又似自惱,不由自主問:「為何?」

  顧錦面生暖意,「若不得悅心人相伴余世,此生長憾何極。」

  淺紅的酒胭逐面生成,卿兒抹身便走。

  這一回顧錦不曾追,急於逃離什麼的女子行了幾步,卻自停住,纖影微顫,不知被誰擾亂了心弦。

  兩相靜默一晌,卿兒攏指開口:「嘗聽人說男兒多重體面,想令尊廉介,子必不外如是。」

  顧錦想也不想道:「吾最敬謀聖子房,草野之辱油然不怪。且圯書舉世之珍,三試何多?」

  卿兒咬咬唇,聲已低柔:「鳳凰不駐,何如?」

  顧錦道:「鳳非凡物,當舞九天,只是總要一棲人間枝頭。我家不鑄金絲籠,淨掃一片梧桐葉,竊比別處好些,不至令揀盡寒枝,沙洲寂寞。」

  天水淨澈,蒼杪簌盪,商風吹透濕冷的衣袍,沉浸在那片殷洋朱色中的少年恍不知覺。

  他嘴角泛出篤然的溫柔,語聲循風:「緣文不才,若如姑娘所言,果有人欺我妻子,我拼了性命不要,也會護住她的。」

  卿兒的掌心一頃鬆散,餘留三道粉紅的指痕,如同烙下一段旁人不可探知的心事。

  她想回頭望一望他這時候的神情,最終忍住,語氣恢復如舊:「等著,我找人帶你去客舍,找身犁二哥的衣衫給你,免得說我待客不知禮。」




章節目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