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隨即想到顧錦的身量,描雲朱靴略頓,唇角輕隱莞揚。
顧錦似明了那一滯之意,忙道:「姑娘放心,我日後還會長高的。」
卿兒秀目輕剜:你長不長高,與我何干?——終究未曾回嘴,抿唇緋面地走開了。
……
幾處修園池館,處處有客玩賞,閣外開始桃弧射矢,同樣一番熱鬧。
有文公佳醪扶頭,漸漸失了準頭,也有武侯行觴無算,卻醉而彌狂。
第115章 地無硃砂 聯人來欺我家的姑娘嗎
穆澈點頭,抬步要過去分解。經過鶴蘭圃,不期瞧見亭中鑲翠圓石案上,並排三方棋枰,獨蘇正一力與三家對弈,其中一個對手,赫然是頗善棋道的集賢院待制。
「時喬好勝用事,聯人來欺我家的姑娘嗎?」
阮欒正凝神長考,思路陡被打斷,轉頭見侯爺立在階下,三人忙起身欲下階行禮,被穆澈擺袖免了。
阮時喬便揖手笑道:「嘗聞尊府司棋甚善黑白之道,連侯爺亦非敵手。下官斗膽,此日若僥勝於姑娘,前番與侯爺十平之局,便有參差結果了。」
穆澈不論他勝之不武,含笑徑問:「輸了幾局?」
阮欒臉色當即一灰,乾咳逞強:「不到最後,鹿在誰手還未可知。」
獨蘇悠淡接口,「這位大人單輸三盤,車輪戰算上此場,又敗兩盤。」
阮欒面上愈發掛不住,「這盤未完,怎能論定輸贏……」
穆澈無聲而笑。他不擔心獨蘇的棋力,只是見她面色略顯清弱,不知素日如此,還是因席間不曾安心吃什麼,恐獨蘇靈思不逮,命玉楸拿幾盤子糕點及蜜露給她。
一耽的功夫,洛誦找來說磊石簿那裡二公子已去了。穆澈聽言,眸色變得溫許,「備些醒酒湯食吧。」
洛誦這半晌連同幾個執事在外庭忙得焦爛,晃著神接口:「二公子的酒量不消擔心。」
「所以不是備給他的。」
洛誦這才明白過來,冷峻的眼角現出一點淺極的笑意。方應聲而去,見穆庭凇左顧右盼地走來,忙道一聲:「三爺。」
穆三郎見著穆澈,拉住他避開人,悄聲問:「瞧見十一了麼,自開戲後就沒見他的人影,今兒這樣的日子,別是在哪兒給我找事呢。」
「三哥還拿他當小孩子待。」穆澈環望滿眼錦繡浮歡,雅致的笑容幾分淡澀,壓住嗓音:「允臣重情,今日是那人的……他要躲一躲這份熱鬧,在情理中。」
穆庭凇茫然好半天,才記起今天是樂正逢的散七。
思及十一今日美酒不沾,言動有常,沉悶得仿佛變了一個人,他嘆了兩聲,不再多說。
於打小熟混在這府邸的人而言,尋個清淨所在不是難事。
園中有孺若山房,傍依了不異峰,峰勢蜿崎秀獨,高旋驚風吹動隱魅金袂,時有黃花墜地,偶然見望,以為狐怪。
若細審去,便會發現那是俊銘良多的小公子倚臂倒在峰間,周身隱淪石後,手裡無所聊賴地掐著一把菊英,一瓣一瓣,擇落隨風。
他向愛歡場作樂,從來眾人皆醒我獨醉,偶而反之,不期現出幽獨之狀。衷心慨嘆:古來寂寞者,豈都是聖賢?揚手撒落一掌殘瓣,拳抵耳後,無聊闔目。
將憩將醒間,峰上人耳廓微動,睜眼便見除下走來三個繡帶蘭裙的女子。
穆庭准即刻皺眉,待看清為首之人的臉龐,轉而舒目薄笑,向山石裡頭藏了藏,等著那人走過來好嚇她一嚇。
換過一身淺色束袖裳的吉祥,難得有了機會到園中,領著璉瑚、露盞隨興閒逛。璉瑚眼尖,發現山石下一地黃花,輕噫了一聲。
吉祥順聲望去,了不異峰孤逸入目,正要走去,又有幾家閨秀結伴也往這裡來。
迎面遇見,吉祥頷首致節。
那行嬌客衣飾華冶,初未識得眼前女子是換了衣裝的司茶。其中一人認了出來,輕拉同伴衣袖低喁幾句,幾人顏色微變,目光相對,各自淡漫地笑了幾聲,視如不見地擦身而過。
吉祥眉心微鎖,卻不知另一處另一人,已連眉帶眼地寒涼下去。
別人放失禮節,吉祥懶怠計較。誰知那走在中央的穿翠女子,忽又不輕不重感嘆一句:「地無硃砂,赤土為佳啊。」
穆庭准嘴角一鉤冷戾,身影將動,倏聽下面那人清軟接口:「這話是說我嗎?」
吉祥在詩書不算通,戲文倒是聽過幾本。一言詰出,那行人冷笑不理,璉瑚露盞收到姑娘眼色,忙跑去攔在諸人身前:「沒聽見我們姑娘問話嗎?」
翠衣小姐登時不豫,婉音清冷:「一個奴才膽敢攔我,你也配嗎!」
吉祥淨目出鋒,面上仍是雪糯糯一團和氣,款步踱近微笑:「小姐貴體千金,果然不與人同,張口戲文閉口曲白。下人粗鄙失養,請別見怪。」
「……你!」
頭一回被這般明嘲暗諷,翠衣小姐的臉色可想而知。
穆庭准指扣石壁,忍笑忍得辛苦——他又忘了,這丫頭在齒鋒上向來不用人幫忙。
餘光無意旁掃,穆庭准笑息一滯,滿目柔光剎那冷卻,雙陽穴如被一根宿醉的尖針對刺。
下一刻,他唇角輕揚,飄身而去。
「侯爺。」
不知哪個小婢輕呼一聲,前庭過來的穆澈從孤峰收回視線,淡掃幾個慌羞間整襟見禮的女子,止在吉祥身畔,「來者是客,招待不周處望有包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