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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容華郡主,可找見你了!」
未及去遠的禰靈霜被迎面走來的一人叫住,沉湎往事的吉祥聞聲回頭,霎覺眼前一亮。
只因說話那女子相貌十分出眾,飛花長裙曳地生霧,輕紗雲披繪影窈窕,向禰靈霜盈盈一福,拿捏極好的歉笑惹人生憐:
「本不該煩擾郡主,只是我的腮粉花了,實實見不了人……」
「徐小姐。」禰靈霜想起眼前是誰,瞧著她腮紅不過略有暈痕,並不當什麼,「這……」
「小女知郡主與主家夫人親善,可否唐突借些胭脂?」
徐嫦生平頭一件大事,便是容貌,若叫她頂著這樣一張臉回席,真比坐在針氈還難受。偏此日未帶粉色隨身,想來想去,惟有來求容華郡主。
禰靈霜與她不甚熟識,不願為這點小事驚動衛氏,也不好自作主張去動主家物什的,微一躊躕。
吉祥方受了她恩惠,便走來道:「我的院子就在前頭,這位小姐如不棄,不妨隨意取用一些。」
禰靈霜尚有些猶豫,徐嫦瞧見吉祥,黛山輕挑,轉動星眸道:「好啊,多謝。」
風度林正閣的一樓廳內便有一間小梳妝室,雖不比樓閣上的繡閨精緻,簪鈿鏡菱一應皆全。
徐嫦心氣素傲,原是瞧不上這個調茶弄湯的小婢妾,跟隨她來,不過想看看風聞中侯爺嬖寵,居所用度又有什麼不同?
甫進院庭,她就被三座闔甍環抱的飛樓繡闥震了一震,及見妝檯諸物,徐嫦心內便只剩嫉苦不平了。
祥雲鏨寶鏡映著一張絕美無儔的面容,徐嫦佯作平淡,修美的指甲輕劃妝檯,挑開個檀妝盒,隨意捻起一根胭棒。
跟著她的婢子玉蓉便道:「女兒家的脂粉清雅自然才好,我家小姐最不喜濃香蜜烈的氣味,般般之物怕用不慣呢。」
禰靈霜正透花窗望著庭中勒石發怔,聽此口吻隱蹙眉心,道她太不知為客之儀。
吉祥神情依如,看見璉瑚奉茶上來,吩咐她說:「將樓上花梨匣中的朱玉合取來。」
璉瑚先是一怔,「姑娘,那是……」
「去吧。」
璉瑚答應著,不多時拿了來。吉祥接在手內,原是一隻合掌小巧的魚化龍紋點朱香盒,淡笑遞與徐嫦,「此臙名『觸雪』,色清白無香,或可稍入小姐青眼。」
「哼,無香的脂粉……」
徐嫦心下大不以為然,推蓋即見盒內堆脂膩白如雪,雖無尋常花香,卻有一縷清涼雪香縈於鼻端。
她忍不住拿指甲挑了些兒在腕上試色,柔粉初沾便融肌理,勻開以後,透出淡淡水粉色澤,如同雪梅白到極處透出的玉粉,無端端蘊嫣風流。
徐嫦目光大亮:「你……這是哪家鋪子買的?」
「並沒鋪子賣得。」袍兒矜然勾唇,「我們姑娘常年烹茶,般般帶香的脂粉哪能用得慣?這個呀,是侯爺特意找當行研配半年才得的,專為姑娘取用。別說念棠齋華胭坊,就是滿韶京也尋不出第二份來!」
「袍兒。」吉祥含笑止住聒聒話音,「小姐請用。」
縱使徐嫦臉皮再厚,話到這個地步,如何還用得?
她窘然不甘地放下朱盒,心塞之餘難免詫訝:原來才名遐邇的卓清侯,私底下竟也做這調花弄粉的勾當麼?
想他年俊瀟華,不知人後繾綣時分又是何等溫柔傾意——可恨……
禰靈霜還瞧著那隻香盒發呆,被徐嫦酸著臉拉走了。
吉祥命人好生送出,而後收起半真不假的笑,轉臉對袍兒道:「你真機靈。」
「自然咯!」袍兒吐吐舌,「姑娘念來者是客,不欲得罪人,也不能叫她們小瞧了去。這樣珍貴的胭脂膏,豈能隨意便宜了這等張狂人?虧得她還有些心氣,若真用了,才是叫我開眼了。」
「小聲些。」吉祥也朝袍兒吐吐舌,露出幾分孩童的俏皮,上樓卸珠釧、換簡服去了。
徐嫦自風度林一徑出來,辭別容華郡主,愈覺妝面帶瑕,兼心中有氣,不肯再回席上去。
她領著丫鬟左拐右行,不知覺走到青雲渡西、桃林盡處,鬱氣猶然未平,信手將帕子擲地,「區區低賤之流,也敢這樣輕狂!且等著看,待正頭娘子嫁進府,她可還笑得出來!」
玉蓉深知小姐脾性,只好唯唯附和,跟著數落那女子不知好歹。
斜陽灑落秋水萬金,澹澹幾隻棲止的水鷺驚聲振飛,落在渡心橫泊的一隻青繒篷舟。
岸上惡語不斷,連禽兒也不耐地啄梳起翎絨。倏爾小舟綾簾飄動,舟頂白鷺振翅盡起,一道朱影驚鴻掠出,將一隻宜春玉壺拋在水面,點足幾個起落,模渡東來。
「誰家小姐如此知禮,敢在背後說主人家閒話!」
第114章 鳳棲梧葉 身子一栽,落入渡中。
葉舟無蘭棹,徐嫦只當空船一支,不想面前陡然多出一人,主僕倆驚呼一聲。
本在舟中躲清閒的人身挾泠氤酒香,定晴看去,卻是個颯爽冶麗的女子。
徐嫦怔了霎那,微紅臉道:「見過穆小姐。」
穆來卿盈眸點醉,負臂立於桃樹下,瞥她一眼,「你?」
她的神情顯含疑惑,徐嫦暗惱,低聲道:「我是徐常侍家的……」
卿兒聞言,同樣怔了霎那,凝目再看徐嫦,露出一絲深遠的玩味。
「徐二小姐,久仰大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