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南宮佘尋到茱萸處,有一座八角放鶴亭,放曠寬敞,正好宴樂。穆五郎似有精神,未乘肩輿,按著表弟的手背徐徐走去。
眾人至亭中高覽眺望,白芷、璉瑚、袍兒三個丫頭子伺在闌柱一邊,不一時話得熟了,白芷喜她倆乾淨可人,向五爺又求得兩枝紫萸,並一朵菊蕊,為二人插在發間。
卿兒正與吉祥遙指山色,不經意回頭看見,誇讚真好顏色。
派人下山知會書塾主人少許,一位娘子登上山來回言:「請各位爺,各位姑娘安。夫子說有失迎迓,問候五爺身上好,什麼人跟著?既有賞興,何不到莊後的菊圃飲宴,夫子親奉卮盞。」
十一嘴快:「我們在這賞些野意罷了,大姐姐不必客氣,只消酒快些來,她人快些來就是了!」
他習性不羈,必是私心想著在名園不得肆意施展。穆五郎微笑道:「心承芳意,不敢過於驚動,姐姐祈恕不恭吧。」
那人便下山回話,十一忽又想起四藝塾的菊花釀最是不薄,方才竟忘了提醒,撫額長嘆,只得放眼散望,隨口吟詠。
誰想和著韻聲,那巒坡下倏起一陣清笛。
弄竹聲悠悠,頗有驚破秋窗夢綠之腸,大家都側耳聽住了。
直至十一最後一句詩落,那笛聲戛然亦止,餘韻迴蕩丹山不絕。
十一負手笑言:「京郊多少山,不意良緣皆在此日此間,還不快去尋一尋。」打發小子去了,他又拈頷得得自語:「怕不是位貌美佳人吧。」
這裡既聽得見笛聲,那吹笛人自然也聽得見吟誦方能相和,是以此方派了人去尋,那方亦遣了人來問,兩下一對,原來是麟旭侯世子出行。
不多時,一對金冠碧帶的少年郎並行而至,不僅衣履無異,連身量相貌別無二般。
都說麟旭侯膝下一對龍鳳兒女,珍如掌上雙珠,可眼前二子,直比雙生兄弟更要相像。
穆澈搭眼一瞧,笑向吉祥低語,吉祥注目其中一人,抿嘴點頭。
南宮佘卻成了丈二和尚,他與時符為好友同窗,當下竟辨不出來。走過去雙雙打量,半晌,猶疑地拍拍左首之人肩膀:「子佩?」
那少年登時豎眉變色,嫌棄地拍開他的手。
南宮佘面上一熱,惶然轉向右邊那個,未等伸手,右側少年退避一步輕笑:「哥哥從前盡夸的話,我今日可不能信了!」赫然少女聲調。
適才戲弄好友的時符這會兒笑出聲來,拍在南宮佘肩上,老成一嘆,仿佛他被自家妹子嘲笑,自己也頗覺丟臉。
亭中一干看好戲的隨之大笑。
時符即向穆澈行師禮問安,穆澈眉眼餘留笑意:「時小姐個子見長。」
時符笑道:「哪裡,是她促狹,靴子裡墊了東西。」
時碧笙瞪胞兄一眼,當著人面落落大方,並不以為羞赧,轉而問:「老師方才認出了嗎?」
穆澈溫晏的眉心輕抬:「我不曾教你,當不得這一聲。」
諸人都見過禮,時符發覺南宮佘不時瞄向妹妹,側身擋了擋,搗他道:「看什麼!」
南宮佘還沒與他算帳,反吃了一肘,勒著他咬牙低語:「敢戲弄我,這筆帳咱們記下令算!」
小兒言語不提,卻說時家兄妹身後還藏著一個身裹絳羽風披的年輕女子,風嫋襟緞,露出一截湘笛,想是之前那位吹笛人。
此女便是在時家做客的表姑娘紀玲瓏,前番和曲不過隨興,此時見人多,如何都不肯上前。
時碧笙勸說不動,正沒有法子,只聽步聲雜雜,幾個素衣娘子並幾行扈從,各執物什登階而上。
第103章 古今同宴 茶陣對酒陣,誰贏誰過份
當先之人便是穆雪焉,不期瞧見自己的學生,笑了一笑,取帕給時碧笙拭額,「你又做這副打扮了,倒與我家全兒做姐妹吧。」
男兒扮相的穆來卿一笑,朝時家妹妹招手。
時碧笙早便聽聞東俊府十小姐,又瞧見了鶴心樓斗茗的茶魁,早已耐不得,趁機悄對表姐道:「都是穆夫子家裡人,不打緊的。」
紀玲瓏這才罷了,隨時家兄妹入亭,猶不肯正面視人。
當下便在亭台班設花氈,陳列蓬餌菱糕、膾鳳糟鵝、鮮果時疏等吃食,又有綠蟻桂釀、茹飲菊露等飲品。居中置一隻青釉瓜棱剔花瓶供黃白鮮菊為帥,旁設瑪瑙雕象活環耳爐為輔,一面有泥爐燙酒,一面是風釜湔茗,眾人席地圍坐,時聽一片錦娑環鳴。
穆五郎獨在一張袷絨醉翁椅中坐了,身後豎一架小琉璃屏遮風,乃是雪焉為他特備的。
五郎淺聲道:「吳牛喘月惹人笑,諸位恕我減興了。」
雪焉道:「有禮之會,無酒不行,有酒之會,無令不行。沒見十一捧著那一壺饞成什麼樣兒了?小五不發令,咱們宴無頭緒。」
十一得隴便望蜀,青鬢昂揚意氣:「不行,說好今日我做元帥,酒令須聽我的!」
諸人都不與他爭馳,吉祥才接過穆澈遞來的一塊細花糕,聽見了忙說:「我不會喝酒,也不知令,便飲茶吧。」
紀玲瓏隨聲附和,雪焉逗著幼弟:「女孩兒們多半不飲酒,出師不利,奈何?」
十一蹙眉,心想如此聚會,自然眾人都盡興才好。若男兒縱酒酣處,礙於女眷不得放談,女兒笑語濃時,羞於場面縮縮怯怯,反而兩方不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