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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呀。」袍兒瞥見草叢裡游出一條本色細蛇,唬得向吉祥身邊挨。

  袁邵聞聲出匕,那條手指粗細的小蛇通身翠綠晶瑩,根本沒搭理他,悠哉游哉地沒入了深山。

  袁邵失笑道:「姑娘不必怕,這蛇沒有毒。」

  吉祥拉住袍兒的手,接著方才的閒話:「從前都沒問過,你是怎麼進茶坊的?」

  袍兒心有餘悸地逡巡左右樹林,生怕從哪裡再鑽出一條蛇來,含混道:「不大記得了……好像記事起就在那兒了,問過坊主,哼,說我是撿來的。」

  吉祥謔笑:「坊主可不像那麼好心的人。」

  袍兒吐吐舌,「誰說不是呢。」

  兩個姑娘一邊背地裡嚼老闆的舌根,一邊向山頂去。日過橫柯,幾截歪階橫在盡頭處,觸目一方草色萋萋的圓台,終是到了。

  一塊黑匾毫不出挑地懸在山門,其下兩扇同色烏黑漆木門,左右半個太極,聊作門環。

  袁鄰上前打門,開門的依舊是那小道童,今日沒等吉祥說話,道童小臉一頷,側身讓步道:「客人請進來吧。」

  眾人面面相覷,幾個扈從下意識望天:今天,太陽打西邊出來了?

  院宇不算大,青煙寶鼎與供奉的三清尊相卻齊全,松柏側道,聊引傾山綠意。

  吉祥正猶豫要不要拜候掌教,道童一徑引人過後院,「欲訪之人在後山,請隨我來。」

  袁鄰喜出望外,他受公子殷殷囑咐,生怕姑娘累著屈著,又不能用蠻,如今可算能省些折騰了,忙道:「多謝小道友。」

  吉祥只帶了袁家兄弟與袍兒,將另六人留在院內。

  繞過後舍,見數行斑竹如籬,足盡篬筤翠幕,眼前顏色倏然變化,兩棵參古的烏桕欹纏相生,兩傍繁枝結繞如拱,金葉燦燦,滿地飛紅。

  如畫景幻中,兩個中年男子樹下支枰,一著水田道袍,一著鶉鶴緇衣,隨意揀幾顆松塔在石台,無條無框胡亂對弈。

  吉祥仿佛一個誤闖武陵境的漁人,已看得傻了,袍兒大睜著眼,試探喚一聲:「坊、坊主?」

  葉落襟懷,箕踞的顏不疑眼鋒未曾一側,「才摸到這兒來,笨得可以了。」

  對面那人笑:「你這狐狸故意等在這裡,只怕我不肯見你小徒弟,如今說嘴?」而後沖怔忡的吉祥稔稔一眼,語作平常:「嘴硬心軟的毛病可要不得,是不是?」

  吉祥大為驚詫,難不成……這一位便是落禪老人的師父?

  落禪居士霜眉皓首,怎麼他的恩師竟青絲如墨,與坊主年紀參差?

  是了,俗語有「搖籃的爺爺,拄拐的孫兒」,蜀東流為茶道古宗,比起年歲資歷,說不得更重悟性。想到這裡,吉祥忙斂衽施禮:

  「小女子見過前輩,因從落禪老先生之意,特來拜問前輩,山路迷折,多有延宕,請前輩見諒。」

  顏不疑本要數落,聽到這番問候方松眉目。

  緇衣人道:「姑娘出於貴門,別拜了吧。」

  顏不疑目光點了點她:「這丫頭啊,外無金匱之文,內無蘭蕙之質,三分不靈光里難得一分小聰明,學你那套絕技,也算夠用了。」

  吉祥聽不出坊主是夸是貶,踩在厚軟的金葉上哭笑不得。

  緇衣人捏開一枚松球,松瓣勻然鋪灑石台,如布子收官,「顏兄打的好主意,好處全進自家腰包,真不愧生意人。」

  「你那些生蠹的玩意兒,再不抖擻抖擻,小心絕戶。」

  「顏兄風華正茂,小弟不敢先衰。」

  二人一來一往,全把吉祥掠在一旁。吉祥不急,細聽話鋒,靜靜琢磨事情。

  袁鄰看不得姑娘受冷落,卻又不好開口,面色正自沉鬱,忽聽一人道:「咦,你終於來了?」

  眼見一個手捧茶盤的白衣少年從山石後轉出,容顏灼揚如狐,立身金染山寰的桕苑之中,宛如一隻成精的白狐兒化出的侍童。

  「……雲松?」

  吉祥懊惱地發覺,坊主所言不錯,人人都比她先訪到高師,唯獨她這麼笨!明知前輩就在觀中,卻耽擱了幾日進不來門。

  雲松第一次看清吉祥容貌,卻是一身發挽逸冠,足蹬快靴的男兒相,與那日的柔然少女迥然不同。

  他呆了一剎,躬身將茶奉予兩位先生。

  緇衣人端起竹筒喝了一口,微微頷首:「強了點。」

  雲松面色一喜,又聽緇衣人問:「想到答案了嗎?」

  雲松幾許小心道:「晚輩昨日想了一夜,有一個答案,不知是與不是。」

  「說來。」

  雲松咽了咽唾沫,「莫非是——觀藝茶?」

  緇衣人品茗不語,雲松頓時戚戚不敢言聲。

  吉祥大感詫異——在她的印象里,這少年就像太陽一樣自信,殊難想像他會如此服帖於一人。

  緇衣人終於想起了遠道而來的拜訪者,衣袖輕揮,「不妨問一問這位姑娘。」

  雲松略顯躊躕,抬頭看向吉祥,復坦蕩一笑:「也好。請教姑娘,茶之類分文雅茶、富貴茶、禪道茶,卻還有一樣最重要的,是什麼?」

  吉祥愣了瞬息,不大確定道:「世俗茶?」

  驀地大笑震山,顏不疑眼尾彎如細鉤,手指吉祥:「如何如何,不算辱你門庭吧?」

  吉祥反唬了一跳,從沒見坊主這麼開懷大笑過。

  緇衣人臉上亦現微笑,獨有雲松笑不出,直直盯著吉祥,「你……怎麼想出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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