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禰珩鐵青麵皮,從面前幾人臉上依次看過,甩開禰靈霜的手,扭頭離去。
望著那道背影,又低頭看看刺破的衣襟,穆澈眼風虛散。
虛驚過後,十一張羅著要去喝酒,穆澈也欲與湘昀兄傾談暢飲,請他稍待,自去校場後的淨室換身衣裳。
快到門口時,從後面跟來的人冷聲問:「方才那一槍,也在你計算之中嗎?」
穆澈詫異回頭,仔細審視這人面色,「你生氣了?」
穆溫不似十一露形,心裡的悸怒卻一點不少,見他還是這麼渾不在意的,氣得加重聲調:「哥知不知道,若剛才世兄趕不及,那一槍——」
穆澈一改之前意氣,幾分心虛地掩唇咳嗽,「……外頭那麼些人呢,好阿溫,給我留點面子成不成?」
一語哄得穆二公子氣笑出來,沒有半點法子。穆澈朝他擠擠眼,推門進去,猛的卻被一人摟住。
幽甜的香氣縈繞鼻端,穆澈不見可知是誰,意外她怎麼來的。
雙雙無言一許,男子摸頭低嘆:「一身的土,不嫌髒啊?」
「嚇死我了。」吉祥鼻音儂重,撒嬌要哭的聲調。
「乖,不怕。」
……
一日塵器過後,榮蘭校場揚名。
繼禪古斗茗、同檀夕展、在宥觀燈後,榮蘭演武一躍成了韶京第四大盛事。
當日在場各色人等,消息想瞞也瞞不住,關於潯彰府小伯爺如何挑戰卓清侯,又如何落敗,如何惱羞成怒,種種說法編得比戲本子還要離奇。
禰夫人過後才曉得這樁事,細究原委,只因兒子先為難了侯府上的司茶姑娘,氣得罵道:「好端端的,你去欺負她做什麼!你可知那姑娘是誰?」
禰珩本已沒臉在韶京呆下去,見母親一心偏袒外人,心更灰冷,轉日收拾包袱,去離州任上尋他父親。因無顏面對大皇子,只留信一封,未去面辭。
沒過幾日,關於禰小伯爺負氣離京的故事又紛揚揚傳出,梨園裡甚至編成了唱曲兒。
東府南宮氏聽到風聲,把兒子叫來數落了一通。往常這小魔王建個武場,玩鬧也就玩鬧了,可如今惹出這般大動靜,她再不管,來日非鬧上天宮不可!
「娘……」小魔王沒了氣焰,委屈得像個霜打蔫茄子:「良兄做下的事,也算在我頭上呀?」
「你少蒙我,侯爺什麼人品我不清楚?若非你帶壞了他,如何就鬧到不可收拾的地步了?」
我?帶壞他?娘啊娘啊……十一莫名無辜,百口莫辯。
倒是穆伯昭下朝回來,看見幼子罰在廊下舉尺,說了句公道話:「你呀,婦人見識,真以為禰家小子離京,是年輕人意氣之爭?」
南宮夫人不懂了:「不然呢?」
不然啊。穆伯昭老成地搖頭。
——若非事先算計,哪來的四戰全勝、觀者如雲、逼走京鄉?僅僅是年輕人間的爭馳嗎,太天真了。禰孟白何許人,那是大皇子手下第一心腹,同在大皇子麾下效力的,還有他那不肖子。
大皇子眼下失勢,這兩人必懷不甘,一朝謀出密事,倘或不慎,就是累及家門之禍。儘管……那不成器的逆子已被逐出門庭。
小九……
老尚台閉了閉眼,最終什麼都沒說,只是輕嘆一聲:「良朝那孩子,心事深重如此啊。」
第96章 訪寰問道 如何如何,不算辱你門庭吧?……
天地清寧的九月,東氜山古峰蒼嵐,浮雲出黛。因近重陽,南峰的白雲寺遊客眾多,香火隨之旺盛。
側峰一條多不為人知的小徑,一個小小的身影蜿轉而上,秀士袍襯著一張喜氣的嬌顏,兩頰的嬰兒肥因連日登山,變得不那麼明顯。
抬頭望一眼餘下的路途,滿目青山靈氣。
男兒裝扮的登山客身邊跟著一個紅袍少女,腳下換上了和主子相同的厚底輕靴,仍是三步一抱怨,「我的腿酸了,咱們歇會兒再走吧。」
登山客頭也不回:「只你會抱屈,一會兒功夫酸了三次,比昨日還不如。」
紅袍少女蘭氣輕喘:「明個打死我也不來了,還是換璉瑚吧——可恨那妮子,先前訴苦姑娘出門不帶她,一聽說見天的爬山,立刻不聲不響扮乖討巧了!」
「呸呸。」登山客輕嗔一聲,卻無威勢,「今日必能見著,不然明天我也不來了。」
「姑娘昨兒就這麼說……」
兩人且說且行,聽得前後四個扈從想笑不敢笑。
此行正是吉祥帶人前去天清觀,拜訪落禪老人的尊師。這個道觀不見經傳,雖與白雲寺僅一峰之隔,狀遇卻大大不同,不但少為人知,而且路徑偏寂,非是青石整砌的寬階,沿途皆為古木長蔓夾繞的泥苔路。
竹輿不得入,唯有靠腳力。
那道觀的守門童子又說觀中並無一個茶師,是以一連幾日,連山門也沒進去。
榮蘭校場的事過,穆澈第二天便渾身酸疼,前幾日歇過乏,陪她同來,今朝吉祥無論如何不許他再陪,怕又是一場無用功。
「咱們坊主也有大本事,就沒這些端腔拿調的事,憑他在不在,為什麼門都不讓進?」沒兩步,袍兒又嘟著嘴抱怨。
吉祥心笑,坊主對外未必有耐煩,只是自家瞧不出罷了。
額覆薄汗,她的心情尚且不錯,見識過落禪居士,她已做足三顧的準備,左右無事,就當登高賞景也好——儘管,這一帶參松遮天,時有飛蟲細蠓,也賞不著什麼好景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