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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吉祥以一手化常庸為神奇小勝一籌,反觀雲松,卻不急躁,再取葭韻坊一盅水。

  他品過揚眉道:「此為西江江心水,清甘稍遜,輕活有之。最堪妃者——自是六羨茶了。羽公有詩:『不羨黃金罍,不羨白玉杯,不羨朝入省,不羨暮登台,千羨萬羨西江水,曾向竟陵城下來。』」

  吉祥稱是,心中卻不免想:論水便論水,如何值得這般眉飛色舞?若在坊主手底下,早不知被打服多少次了。

  她沒有走南遊北的經歷,也不會引經據典,幸而祖師爺賞飯,生了一條極靈的舌頭,取雲松帶來的一隻鬼臉瓮中水,入口,一脈甘凜直侵肺底,不禁爽然。

  「這是至少三年的梅花雪水,水質最輕柔,不可適重茶,雨前小芽為適宜。」

  三位品評嘗了水,也同意此說。雲松突然插嘴:「小芽足夠好了嗎?」

  吉祥微一怔營。

  從來擇茶以小芽為上品,其次中芽、紫芽,再次白合、烏帶,那已是懂茶人不取的了,難道還有比小芽更好的?

  三位品評中資歷最老的黃意閣亦同此想,聽少年言語無狀,皺眉道:「小芽所作龍鳳茶團,歷是貢茶第一,美於小芽者,不知所謂。」

  雲松露齒一笑,向旁拱了拱手:「恕小子直言,老先生不知,不代表沒有。誠然,紫、中、小芽遞為上品,我卻說小芽之上,還有上上之品。」

  微風吹起穀紋,吉祥隔著紗帷蹙問:「是什麼?」

  雲松道:「水芽。」

  宿青與溫伯雄對視一眼,神情皆有疑惑,同時看向黃老,黃意閣輕輕搖頭。

  這三位與茶打了一輩了交道的老人家,誰也沒聽過「水芽」之名。

  第68章 銀線水芽   這水不能用。

  樓內樓外陡然一靜。

  時碧笙將一塊繡帕揉了個皺,在她看來,那少年固然風發意氣,卻更喜茶女的以靜制動,沉雅清姝。

  她原本是希望嘉葉莊勝的,可同為女子,此時又不願戴笠的姐姐輸了。

  緩了一氣兒,時碧笙起身將表姐按在椅上,小聲問:「你可知水芽是什麼?」

  紀玲瓏自然不知,也無心答言,目光落在對面的周容川身上,悄把粉靨紅了。

  雲松恰恰聽見了,回頭向這貴門少女一笑:「所謂水芽者,是將已揀成的小芽再剔一遍,只取其心一縷,貯入白瓷器,拿梅雪水浸漬著,就如銀線一般光潔,製成新銙,比龍鳳團還勝幾分呢。」

  餘光見三耆似有話說,雲松搶先道:「前輩何必生疑?如今茶市大興,不僅閩蜀荊祁的古源茶區著緊創新,便是南鄉浙茶,已有與建茶爭鋒之勢。

  「小子前過獅峰,見有龍泓泉僧人瀹茶,其茶色綠、香郁、味甘、形美,飲之大慰生平,絕非久居池中者。可見茶技貫古,茶品開新,但有野心的茶商,誰不挖空心思精益求精?非小子妄言,御中貢茶翻覆一新,是指日可待的事了。」

  吉祥是當行人,一聽便知他不是信口開河。想顏坊主經營各地茶莊,近些年未嘗不在創新茶種上耗心,難不成又要被祁門雲氏搶在當頭?

  三耆聞聽此論大有見識,亦不免讚嘆心驚:少年既有把握這樣說,必是親見過製成的水芽了,莫非他此行並不為鬥茶,而是祁門雲氏借著他來先聲奪人嗎?

  不管如何,過了今日,京城內外的茶人必因「銀線水芽」激起一片風浪。

  就是他們這幾個古井無瀾的老朽,一想到有生之年,竟還得見比「小芽」更精珍的佳品,胸田也不由一陣激盪!

  激動歸激動,宿青還是秉公道:「嘉葉言論高妙,只是『水芽』一說尚不確鑿,即便存在,眼前仍未面市,是以算不得數。」

  溫伯雄卻道:「怎的不算?《論語》有『食不厭精,膾不厭細』之言,咱們行當,該是『茶不厭精,水不厭細』。理不辯不明,鬥茶本是為互相展進,我以為這一陣,嘉葉更勝一籌。」

  場中目光便一同投向黃意閣,吉祥明知兩方高低,仍懷著一分希翼看向黃老。

  黃意閣衡量幾許,道:「我同溫老。」

  袍兒聽見後掐住了掌心,擔憂地瞧著姑娘。

  吉祥的面容遮入紗蔓,叫人看不真切。

  擔憂的不止袍兒一個,樓下的老爹聽見傳報,不由變色跌手:「冤家冤家,哪裡蹦出個什麼『水芽』來,這可要壞了!」

  「——話說葭韻坊的茶姑,先以荊門梅斛茶壓過對手一頭,誰成想嘉葉莊的小哥奇論一出,反勝了一籌。」

  鶴心樓外,老蒲在漆案後捋一捋鬍鬚,洪音響透街里,「接下來只要雲小哥不出錯,葭韻坊可就要先輸一局了……」

  雲松沒有出錯,他胸有成竹地品過餘下幾種水,所言皆中矢的。

  戰況至此,時碧笙更替茶女焦急,目不錯睛地盯住那側身影,卻不知這個姐姐是當真好定力,還是已放棄了,只靜得看不出破綻。

  只見吉祥取過最後一瓮水,長帷撩起一線,緩緩入口。

  品味一番之後,吉祥似有些拿不準,吐出後以清水漱口,重新又嘗一回,思謀良久道:「這水不能用。」

  時碧笙疑呼一聲,觀客的好奇心也被挑起,全待吉祥說下去。

  雲松誚笑一聲,「如何就不能用了?」

  吉祥不緊不慢:「這罈子里的水有圭角氣,是用金沙瀝過的,對不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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