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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原來心屬一人,是這樣的感覺。沒見她之前,知天高地廣,也知草色塵霜,惟獨不知自己胸腔的一顆心,會有別樣浪蕩。

  難想這句笨拙的孩子話是出自穆澈之口,穆雪焉笑了一笑,「你們是有福氣的。不過,對我娘你好像不是這般說。」

  被阿姊促狹,穆澈些許不好意思,「伯母她,說什麼了?」

  母親的心事化成嘮叨,旁人不說,和女兒一定會說的。穆雪焉不意再逗他,道:「也沒有什麼,母親的心結需慢慢開解,你若捨得,讓那姑娘到書莊陪我一段日子吧。」

  穆澈微怔,明白姐姐要幫他曲線救國——衛氏最疼女兒,若見女兒喜愛吉祥,又從書莊浸淫了一段時日出來,縱然再有不願,也難發落到閨女頭上。

  穆澈卻嘆道:「姐姐費心了。伯母一生操勞太多,對我與子溫無微不至,她的心下事有我們不及處,只能同姐姐言說。若使我與吉祥遂意,而令伯母說無可說,豈非我的不是了。此事總有別法,容我再想。」

  朝中立太子緊跟著秦州鬧饑荒,一連幾日事情瑣碎,穆澈連吉祥見得也少,眼下就顧不得這上頭。

  穆雪焉瑜白的手指輕輕撫動盞沿,放目尋丈外翠濃的枝葉。

  「良朝,你很好,有時太好了,總想著萬事求全。譬如眼下這敏感時候,你也想得到,內廷皇子的詩文,即使遊戲之作,如何一朝一夕就傳得街巷皆知了?你有公心,莫忘私心者也大有人在。」

  穆澈斂色點頭,他知道的。

  「若父親在家,必有更融通的法子。我也只有這單刀直入的主意了。」

  穆雪焉搖頭:「你做得沒錯。一力降十會,天災之事本就刻不容緩,叔父將一府託付予你,你自當得起。怕只怕……」

  她擔心的是以祾王其人其性,不會善罷甘休,又另有那個人的手段。

  先宗起筆,遂荒卓清,多少局中人只羨卓清府獨立於朝堂之外,卻都忘了,卓清府最初所成機由,正是為君解煩。

  祖上亦出過兩任太子太傅,那兩任太子,其後登基皆成明君。

  只為這個緣故,看似淡泊的卓清侯府,就成了多大的一塊肥肉,風雲未定之時,又有多少人垂涎?

  穆雪焉看著弟弟,他是這樣一個霜襟雪懷的人——沐芳莫彈冠,浴蘭莫振衣。這些他豈會不懂,可做到又談何容易?

  穆澈忽沒來由道:「只是沒成想遣派的是盞持。」

  穆雪焉隔了一陣,方淡淡道:「做些實事也好。」

  穆澈便不再多說。阿姊是心明如鏡人,不需他人多舌。

  兩人靜靜品一時茶,穆雪焉想起來,「不日就是『曬內鑾』,今年也要入宮嗎?」

  第55章 內鑾宮宴   澈一介潺湲弱直,何比嚴君平……

  曬內鑾,即在暑夏陽光最炙之日,將紫宮崇文院內藏書籍典搬出翻曬,以防霉蛀。

  在寺則曰曬經,在坊就是曬被褥衣物,及至老儒破書,窮繡敝縕,是日皆同沐金烏恩澤,及暮乃收。

  已是十多年前的事吧,那一回宮中曬書,正巧碰上了陽光雨,崇文院的籍典里非但有古朝珍本,還有開朝以來歷代皇帝的手書,珍貴不消說的。學士郎們一邊暗罵司天台,一邊手忙腳亂地收書,那些散了帙的卷本都長成一個樣兒,幾個不留神就亂了套。

  事有湊巧,那日穆澈恰隨伯父入宮過來找書,見狀順手幫忙理了理。一個做文書多年的老翰林至今不可思議:就見那少年拿起一本書,隨便翻開一頁,隨意掃上一眼,泰半便知何部何帙何卷,不消三刻,書列整肅滿架。

  聖上聞之大悅,此後穆澈曬鑾日進宮便成定例。

  入崇文院先經玉堂門,穆澈剛至朱門外,打從裡頭走出一人。

  此人身著群青地團福暗金紋錦服,頭簪寶珠,腰無繁飾,僅一枚藍田玉牌,與湖色雲絛相得益彰,容顏勝於脂玉,姿質清比水竹。

  兩人打個照面,穆澈揖身見禮:「見過郡王殿下。」

  「良朝。」璵郡王與穆澈參差年紀,開口便似相熟,一笑如春:「君平既棄世,世豈肯見棄君平啊。此番終願一抒公心,本王為秦州百姓謝你。」

  璵郡王開口便不避忌,穆澈略無卑亢,頷首道:「澈一介潺湲弱直,何比嚴君平,不敢當殿下盛譽。」

  璵郡王微微一笑,「進不求名,唯民是保。良朝不敢當,又有何人敢當?」

  穆澈道:「殿下退不避罪,利合於主,才是一片公心。」

  「事父幾諫,卻不上天子之家。」璵郡王皎然的神色一黯,「我這些年的書也是白讀了。」

  這是當日他向父皇上請責罰秦州太守時,父皇當著文武百官的面斥訓他的話。父皇之意,諫言有內閣,有蘭台,有宣議,怎麼就輪著你個堂堂皇子急吼吼地往上沖了?是見不得你哥哥好,急著揪他的錯,還是有莫可說的心思等不及了?

  父皇一向覺得,自己只會讀書而難成大事吧?

  璵郡王心中發苦,倞親王閉口不言是等著看好戲,祾親王默不作聲是等著父皇為他平息,其餘上表之人,或委婉或激烈,泰半是等著陛下的反應……

  可這些人等得,遠鄉轆轆飢腸的人如何等得?他難道是為了落井下石?是為了一己之私?

  他這些日子頗感煩悶,一見穆澈便覺心境舒朗,正欲多說幾句,有兩個高冠朝帶之人並肩而來,看時是翰林院的孫周兩位待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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