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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介意著這件事,晚膳時小姑娘只克制地用了一點。

  侯府飲□□致,對新入府的雅姬,特以小姐的份例相待。送來的四品菜餚中,松子雞絲、黃芽火腿望之便食指大動,茭白、松蕈兩樣素菜清爽,連湯都是下飯的。

  吉祥邊吃邊瞄,生怕自己反悔,嚼了幾口米飯,三樣菜根本沒動,就叫端出去了。

  餓肚子睡覺的結果就是,她在紅綾軟帳中蜷著身子,做了個不渾不噩又醒不來的夢。

  夢中花火升騰,吉祥一人站在舉目無著的繁華夜市,抱住肩膀躲避橫衝直撞的人流。

  忽而,周遭如水入墨,混濁黯淡起來,惟有自己身後一團亮光,那人就站在光的中心,將一枚菡白玉壁放在她手心。

  不等他說話,也不等她說話,遠處什麼人喊:「穆良朝,你走不走啊!」

  白玉如墨脫水,那人掉轉尚未看清的面容,消失在闌珊之後。

  穆良朝。

  吉祥被心頭的鼓點驚醒,陌生的黑暗裡,半天不得動彈。

  等緩過神,她第一件事就是探向枕頭底下。

  還在,玉壁完好地在那裡。

  第4章 妙目出岫   渡紅了頰邊耳廓

  昨夜不曾休息好,吉祥清早起來,兩個眼圈微微泛著水赩。開門時,與對門的司琴姑娘打了個照面。

  吉祥記得她的名字叫湘辰,這個婉郁的女子,總給她一種軟弱之感,好像稍稍大聲叫她的名字都會驚散魂魄。

  吉祥嬌懶地抻抻腰,「姐姐早啊。」

  「妹妹早。」身穿雪青長裙,腰綴瓔珞紗帶的湘辰眼圈比吉祥還紅,看來擇床的人不止她一個。

  庭中兩個婆子正在掃灑,是昨晚派來上夜的。其中一個藍布裹額的紫臉老嫗,一掬水涒在台階下頭,頭也不抬地嘟囔:

  「顯見府里沒有小姐,一個個地拿起嬌兒來了,懶睡到這會子還不起,嬌體不移十指不動的,好會享福……」

  吉祥低頭看看濺在鞋面的水漬,不輕不重跺了兩下。

  那老嫗低著頭正看見,怎容一個初來乍到的小蹄子與她耍威,怒怒抬眼,就撞進小姑娘沒有情緒的一汪眼波里。

  也不知為什麼,老婆子腳踝一崴,好似在雨打風急的灘涂上落了帆。

  她別過頭嘟囔一句什麼,快步走開了。

  吉祥不睬她,用過早飯後,萱寧堂那邊又送來四個小丫環,一水兒的清麗乖巧,說是分給姑娘們使喚的。

  止隔一日,空落落的庭院便多了八位妙齡佳人,哪還用花草點綴,一下子便鮮活起來。

  人多熱鬧,生疏便存身無所了,這個年紀的女孩子,只消說了第一句話,想要再扮嬌矜也是難的。

  大家圍坐在石桌旁,用些點心水果,漸漸熟絡起來。四女中論齒序何宓最長,湘辰與獨蘇都是十六,只有吉祥才及笄。

  吉祥口裡「姐姐」不停,發覺自己昨日的戒備不太有道理,這三個姑娘一點也不遭人討厭。

  獨蘇眉眼秀淡,不大愛言語的模樣,卻是個好聽客,偶爾一笑,如山澗自開自落的小花令人安逸。

  她自言棋館營生安靜,平日無非看棋譜、擺殘局,也許因為這樣,話才說得少。吉祥卻佩服她腦中存著浩澣的棋路,頭髮還這樣漆黑厚實——若叫她成天琢磨這種費腦子的事,想來早就掉禿了。

  那何宓飽讀詩書,眼波顧盼間光采有質,相貌可說是四人之中生得最美的。

  至於湘辰,許是通曉音律之人都有一副纖敏心腸,吉祥總嫌她神情中的憂鬱多了些,是個別人說什麼就是什麼的軟性子,恐怕搜腸刮肚找三遍也尋不出半兩心計。

  她在默默品評三人的同時,三人對吉祥的印象出奇一致:這雙眼,當真是漂亮。

  都說茶能明目,可欲得眼前這雙美目,恐是在茗香中浸潤百年才使得吧。何宓的眼睛也是數一數二的明麗,可在出岫明月面前,只得屈居米粒之珠了。

  吉祥又長著一張稚純未脫的娃娃臉,是以皎麗之外別具幾分嬌俏,被大家齊刷刷地盯著,不自在地眨眨眼:「怎麼,都……瞧我做什麼?」

  三人這才收回視線,何宓打趣道:「都道卓清新侯才學高蹈,過目不忘,待他見了你,才是真正的過『目』不忘呢。」

  吉祥心裡激靈一下,好像深埋地心的秘密被火漿頂出來,灼得腳不沾地地跑回屋,掩飾般大聲說:「我……那個、帶了好茶,取給姐姐們嘗!」

  餘下幾串子笑聲,渡紅了屋裡那個的頰邊耳廓。

  到得晚間,吉祥完全抹開了臉,掌燈時抱著被褥敲響對門。

  湘辰的婢女小禾開門,看見自來熟的笑臉詫了一下。

  吉祥像從洞口取食的白絨鼠,伸著小腦袋往裡張望:「姐姐歇了麼,我今晚想在姐姐這兒歇息,可以嗎?」

  她昨晚沒休息好,一因肚子空轆,二則庭院太曠,屋子也大,她一個在小茶屋裡住慣的小姑娘孤零零的,多少有些怕。

  湘辰好相與,將人請了進來,說會子閒話,叫小禾鋪好床,兩人洗漱過便熄燈歇下了。

  時過春分,入夜尚有餘氣舒爽,兩個姑娘同枕一條花綢長枕,各蓋一張薄被。

  吉祥回憶上一次與人共眠一榻,還是□□年前,那是家裡的妹妹,和湘辰還有些像,總是憂憂鬱郁,動不動就要哭的樣子。她如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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