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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十一月末的時候,上次那個偷書的學生又來了,一身中山裝特別神氣。

  汝言調侃:是你啊?又來偷書了?

  學生不好意思,連忙擺手:汝言姑娘可別笑話我了。我這次是來還錢的。

  汝言奇道:還錢?你小子飛黃騰達了?

  學生:那倒不是。我現在在少帥手下幹活,今兒個剛好發工資了。上次謝謝你,謝謝你幫我把錢墊了。

  汝言記得少帥,那個在葬禮上悲痛欲絕的年輕男人。

  汝言:少帥長得挺好看的。

  學生嘴角微抽:……風流倜儻嘛。

  競元對著書肆的玻璃瞅了瞅。

  街對面一家服裝租賃店霓虹燈閃爍。

  傍晚的時候,競元又沒在,看著空蕩蕩的屋子,汝言直嘆氣。孩子大了就管不住了,過會兒還沒回來就得出去找了。

  咚咚。

  有人敲門。

  汝言跳下椅子:來了。

  開門一瞧,是個穿西裝的男人,大背頭,濃眉大眼,鼻下一撮小鬍子,有那麼點風流意味。

  汝言:請問……您找誰?

  孰料聲音委屈巴巴:是我呀。

  汝言瞪著眼睛,倒吸了一口氣:競元?你、你怎麼……?

  競元雙手插兜,擺了幾個自以為帥氣實則滑稽的姿勢,逗得汝言樂不可支,伸手揉亂了她一絲不苟的頭髮。

  汝言:呀!你的頭髮!怎麼剪了。

  競元:短了方便扮男人。

  汝言:胡鬧。你這衣服呢?

  競元:對麵店里租的。

  汝言:多少錢?

  競元伸出一個指頭。

  一塊大洋?!汝言一巴掌呼在競元屁股上:你有錢沒處花了麼!

  競元就乖乖站那任她打,也不動地方:今天是你生日,我想你開心一點。

  汝言想起白天和學生的對話,半空中的手停下來,心裡不是滋味。因為自己一句調侃,競元剪掉了長發,用平日捨不得用的積蓄弄了那麼多亂七八糟的東西,就只為讓自己開心。

  競元是個傻子啊。

  競元:你別哭啊,是不是我亂花錢,惹你難過了?我以後不花了,我乖乖聽話。

  汝言搖頭。

  汝言:今天不是我生日。

  競元:啊?

  汝言:你看了那本子吧,那上頭是瞎說的。我爹娘為了讓我早點過去給人做小,把我生日改了。改早了大半年。我明年九月才十八呢。

  競元掰著手指算了算:那,你就比我大一歲,我也是九月生日。

  顯然汝言對這個好奇一些:哪天的?

  競元:九月十八。

  汝言笑了:我九月十七。這樣的話,十七這天我還是大你兩歲。

  競元臉頰鼓鼓,發出了不滿的聲音。

  汝言:噗……你鬍子掉了。

  競元忙伸手去摸:哪裡哪裡?我給貼回去。

  汝言一把拽下來:貼什麼貼,瞧你那傻樣。換下來吧。

  競元躲過汝言的魔爪:你不喜歡我這樣?我這樣不好看麼?

  汝言愣了愣,又笑了:喜歡,但不咋好看。

  競元泄了氣,抬起手臂讓汝言更衣。汝言一邊解扣子一邊說教:你呀,別老起什麼么蛾子,老老實實的我就開心了。手縮回去。

  競元:你真好。

  汝言手上一頓,抬眼瞥了下競元,看見了她閃亮的眸光。心中某處一跳,連帶呼吸都滯了一瞬:知道我好就讓我省點心。頭髮留起來吧,別再剪了。留長了好看。

  日子在緊張卻不乏歡笑之中就到了年末,少帥正式通電全國,東北服從國民政府,奉天城內掛滿了青天白日滿地紅旗,人民的生活暫時安定。汝言將先生遞給她的旗子展開抖了抖,也學著外面掛在門外的旗杆上。

  汝言:我們什麼時候才能徹底過上好日子呢。

  先生看著旗子:日寇一日不除,國家一日不寧。何況蘇聯方面虎視眈眈,前狼後虎危機四伏。說句不中聽的,少帥……不行。

  競元眨了眨眼睛。

  她趁先生不注意把汝言拉到身邊來:先生說少帥什麼不行啊?不能生嗎?

  汝言:……看店去。

  競元:哦。

  過了一會兒,競元又開口:明日是元旦,我要出去一下。

  汝言:去哪啊?

  競元:不告訴你。

  說著就跑開了,汝言在後面乾瞪眼:哎!亂糟糟的別一個人去啊!

  這孩子,忒不讓人省心,汝言拿起抹布,準備收拾一下店裡,腦子裡還想著競元會去哪。

  汝言姑娘。

  一抬頭,學生站她面前,滿面春風。

  學生:汝言姑娘,我是來道別的。

  汝言:道別?你要走了嗎?

  學生拍掉肩上的雪:是啊,我要去哈爾濱了。今晚的火車。

  汝言:這麼急?不留下過年嗎?

  學生:嗯,少帥想早點從蘇聯手中收回中東鐵路的特權,就急了點。

  汝言:唉,你們當官的真是辛苦。

  學生笑:當什麼官兒啊,眼下這世道,能為國出一份力是一份。對了,我還是要感謝你。

  汝言:又來?……你這是幹啥,我不要。

  學生:聽競元說你想燙髮,這點錢對我來說不算什麼,但能幫到汝言姑娘,我覺得比啥都強。

  這話說得汝言特別不好意思,心裡頭埋怨競元小喇叭,什麼都往外說。推推搡搡的工夫,先生已經外出歸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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