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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他渾身都哆嗦起來,紅著眼眶,能滴血似的,眼淚一滴一滴飛快落下,唇瓣輕顫,一句完整的話都說不出來,「怎麼,怎麼……怎麼會這樣?」

  他抱著玉在懷裡,弓著腰,頭磕在冰涼的地上,不知問自己還是問旁人,「怎麼會拼不回來?它為什麼會碎?為什麼?」

  碎發粘在蒼白靡麗的臉頰上,衣衫拖出血痕,在地磚上蜿蜒成紅蛇。

  許久,慕容澹身體才抖的不那樣厲害了,雙手用力握著那塊碎玉,生怕攥不住,又掉在地上。

  俯下身子輕輕親吻,像對待最熾烈的愛人,唇上的血沾在翠綠的玉上,說不出的妖異動人。

  隨後,他將玉揣在懷裡,燙的那塊一小塊貼著玉的皮膚發熱,飛快跑出去,冒著暴雨。

  夜風捲起他的墨色的衣擺,和散落的長髮。

  姚生和一眾僕從在後面打著傘追他,轟轟隆隆的一片人,叫喊竟將雷聲都蓋過去了,「殿下!殿下!您要去哪兒?好歹將傘帶上!」

  慕容澹外衣敞著,露出一片精緻的鎖骨,渾身讓雨水打濕了,衣裳滴落著血色的雨水——那是他嘔出的血。

  從檐下站著的一個僕役手中搶了燈籠,便跨上一匹馬,勒緊馬韁,徑直衝出府去了,朝著城外奔去。

  燈籠是油紙糊的,用特殊工藝,不進水,所以雨水澆不滅。

  慕容澹敞開鬆散外衫,將燈籠納進去,怕它被風吹的熄滅了,哪怕胸膛那塊皮膚要被燒焦了。

  守城門的士兵拄著槍,眼睜睜瞧著一匹馬奔馳而過,他們忙上前去攔,城牆上的守城將一抹臉上的雨水,衝下頭大喊,「放涼州王殿下過去!」

  後頭又跟著十幾匹馬,飛馳著穿過城門,馬蹄踏出泥花。

  也無一人敢攔,只面面相覷。

  人在後陽坡前停下,燈還沒有滅。

  慕容澹將燈舉起,照亮了一片小小的黑暗混沌。聽說死去的人,只要熟人提一盞燈,她的魂魄就會跟著燈找過來。

  但是……

  年年,你會不會怨我,所以不願意來找我?

  雨砸在他的臉上,睫毛上掛著水珠,混著咸澀的液體一起滾落,渾身都濕透了,也冷透了。

  夜風吹不起他濕重的頭髮和衣擺。

  姚生衝過來,將手中尚且乾燥的披風搭在慕容澹身上,舉著傘,豆大的雨砸在傘上,乒桌球乓,不知落在身上該多疼,沖他喊,「殿下……」

  「噓,不要說話。」慕容澹手指在唇上一比,「你不要嚇到她。」

  其實最嚇到她的人,是自己吧。

  慕容澹知道,他卻不想承認,將傘掀翻在地,「你擋著光了。」

  姚生見慕容澹不肯打傘,自己更是不敢打,身後隨著來的侍衛也默默將傘收起。

  「她怕生人,怕黑,怕打雷,也怕老鼠,現在下雨了,這裡蛇蟲鼠蟻都很多,還那麼黑,她一定很害怕,不知道在哪個角落裡躲著。」慕容澹沙啞的嗓音哽咽了哽咽,又壓低聲音,「你小一點聲,不要嚇到她。」

  「我要聽聽她在哪個角落裡哭,然後去接她。」

  慕容澹說完,又頓了頓,忽然握緊了手中的燈籠杆,「可是她哭的時候都不出聲啊……」

  不知道她死後,抱著膝蹲在角落裡哭的時候,臉會不會憋的紫了。

  她那麼怕老鼠,屍體被老鼠啃噬的時候,是不是很害怕。

  想給你做的紅裙子還沒做,梅花要等冬天才能看,但是可以天天給你煮肉吃,還有肉沫水引,好甜好甜的梨子,很多的飴糖,想要的都給你。

  我也給你……

  如果你不要,我就蹲在一旁等著,等你什麼時候要我,我再出現。

  「殿下……」姚生一個鐵骨錚錚的漢子,忍不住咬住自己的拳頭,「您這是何苦。」

  「不知道。」慕容澹用異常輕柔的嗓音去喊虞年年的名字,可惜還是像個破鑼一樣難聽。

  「姚生,孤其實是個傻子。人在的時候,孤對她太差了,以為只要不承認,有些事情就能當做沒發生過。」

  「現在,要寄希望於鬼神之說來尋她……」

  慕容澹從一個角落,開始找人,三個月了,死的人不計其數,虞年年即便死了,也不知道埋在哪個人堆兒里,說不定早腐爛的成了一具白骨。

  這樣找下去什麼時候能是個頭,姚生招手,讓跟隨來的人一起尋找。

  慕容澹擺手,「你們離遠一些,不要嚇到她,她膽子小。」

  幾個人頂著雨,對視一眼,便默默退下了。

  慕容澹一邊提燈找人,一邊碎碎念,破鑼一樣的嗓子忍不住發癢,咳了幾聲,「我錯了,早前說,便是她死在面前,都不會眨一下眼睛。如今人死在看不見的地方,我已經這樣難過了……」

  其實細想想,承認或許喜歡有什麼關係呢?他足夠強勢,不需要一個出身高貴的妻子為他點綴,也無人敢置喙他的言行,若有說閒話的,直接殺掉便是。

  為什麼要覺得,虞年年對他產生影響,是一件羞恥的事情。只有沒有能力,害怕失去的人,才會擔心羈絆的存在,憂慮羈絆帶來的後果,因為那些人保護不了愛的人,所以害怕失去。

  可是他為什麼要害怕?

  慕容澹揉揉眼睛,火辣辣的疼。

  姚生陪著他在一處又一處的屍山里穿梭,翻了一具又一具屍體,可都不是虞年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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