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黑衣人盯著白鷗瞧了許久,又再回頭餘光掃過頂著自己背心的那把匕首。
他信不過白鷗的任何一個字,但不得不說有一句是讓他心動的,不能繼續耗在這門口,風險太大了。
「如果你耍花樣——」他慢慢收回劍鋒,「不管有什麼抵在我的後背,我都會在死前,先殺了你。」
白鷗輕鬆一笑,點點頭道:「一定。」
還不等他抬腳進屋,就聽到「噹啷」一聲,那把墜著寶石裝飾的匕首應聲落地。
「嬤嬤!」李遇連忙蹲身,要將還跪伏在地的蘇嬤嬤扶起。
可就連他自己都還在發抖,試了好幾下,就算小姚在旁邊幫忙,也沒能把蘇嬤嬤扶起來。
「我來罷。」
白鷗說著躬身,李遇聞言抬頭。
兩人的額頭撞在了一起。
白鷗揉著額頭微微「嘶」聲,透過一條眼縫瞥見小皇帝慌亂地垂下腦袋,眼尾緋紅一片。
扶著蘇嬤嬤進屋裡坐下,黑衣人一直抱劍在不遠不近的地方盯著,白鷗打眼掃過,微微地蹙起眉頭。
他非常不喜歡這種被人監視甚至是意欲操控的感覺。
「今天這事不說清楚,你和我,大概都難說能活著走出這扇門。」他沉了臉色,「那我就直說了——」
「臨安與吳郡有恙」
「你——」
「不用問我怎麼知道的。」白鷗抬手,不太耐煩地打斷了黑衣人的話,大部分時候,他並不是對誰都有耐心,「反正我說了你也不信,我懶得解釋。」
「總之我知道這事兒,不管是你還是陳琸,甚至是,陛下——」白鷗回身看了眼陪蘇嬤嬤坐在一旁的李遇,眼前一閃而過的還是方才小皇帝眼尾的那抹緋紅,他立刻有些不自然地把眼神挪開,「你們誰都解決不了。」
「不如你現在說給我聽。」他微微揚了揚下巴,「我解決了,便皆大歡喜,我們出了這個門兒,你也不必信我;我若是無法,你再殺我不遲,至於殺了我你怎麼出去,我就管不著了。」
黑衣男子聞言眉頭深鎖,看向坐在白鷗身後的李遇。
柴房之內沉默良久,李遇才緩緩開口,不情不願的兩個字——「圈地。」
士族門閥圈占良田,這事在史書中不是專屬哪朝哪代的新鮮詞,白鷗熟得很。
不需要李遇再多贅述,他心中已經有了大概的脈絡。
殤寧朝廷至李遇的父親開始,由周氏把持朝政,士族橫行,奢靡無度,貪腐之風由來已久。
白鷗雖不知道細節,但去年一場大水讓江南欠收,百姓的日子一旦不好過,士族的口袋肯定跟著空,上位者怎可能吃了這啞巴虧?
既不能找老天要個說法,便只能另尋地方找補。
他回身看向李遇,「陛下應是已經找過太皇太后了?」
李遇垂眸,點了點頭。
「周氏貴為世家之首,陛下去求過太皇太后,可陳大人還是涉險派人進宮,想來是——」白鷗輕哼一聲,「無果。」
白鷗還是盯著李遇,看著小皇帝懨懨地垂下腦袋,答案已是不言自明。
「要不——」他索性也在身邊的木凳坐下,長腿一伸,一臉無賴地攤了攤手,對那黑衣人道:「你還是動手罷?」
李遇聽見這話想被針扎著了似的抬起頭,急忙盯著黑衣人搖了搖頭。
就同他與小姚說的那樣,他沒有想過要拖白鷗趟這渾水,就算礙著眼前的局勢,他方才也是含糊其辭。
只是白鷗這人太絕了,他不知道對方猜到了幾分。
方才他一直垂著腦袋,一方面是恥於自己的無能為力,一方面是陷入一種巨大的矛盾與掙扎。
他是真的不想白鷗涉險,可在方才「圈地」二字出口的一剎那,又忍不住把白鷗看做是溺水之人忽逢的扁舟。
白鷗總是好像什麼都知道,什麼都能解決,強大得有些沒有道理,毫無理由地讓他相信,甚至生出一種匪夷所思的、類似依賴的情緒。
可現在白鷗兩手一攤對那黑衣人道:「你動手罷。」
李遇忽然覺得心裡被針扎了一下。
原來白鷗不想幫他——
即使有人以生命相挾。
小姚曾與他說,白鷗或許是他,是整個殤寧的救星。
原來不是的。
他很懊惱,自己災星入命十七年,從沒交過什麼好運,怎麼還會被那一星半點的溫暖欺騙,妄想「救贖」這種虛幻的東西。
第31章 我猶豫了。
「你不會真的以為,我不敢動手罷?」黑衣人手腕一翻,長劍便是一挑,劍鋒直指白鷗的方向。
「你不會真的以為,我一個小小執戟能求得動周哲翎罷?」白鷗看著那劍尖,不耐道:「我要是連這都能辦到,你們還不更得堅信我是太皇太后的人?到時候,準備派多少人暗殺我啊?」
「夠了!」身後默了良久的李遇拍案而起,「這事兒本就與他不相干,你放他走。回去同陳琸說,辦法朕自會另想。」
黑衣人長劍一橫,攔住門口的去路,冷聲道:「不可能。」
「他還能再去同太皇太后說什麼?世家門閥做下的那些混帳事兒你以為太皇太后會不知道?」李遇急道:「還是你們以為太皇太后蠢得到現在都絲毫不查朕已與陳琸私下聯繫?」
他偏過頭去不看白鷗,「他就是一個小小的禁衛軍執戟,你指望他能做什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