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能做什麼?
白鷗勾唇一笑。
是啊,能做什麼。
事情,他還沒完全弄清,辦法,或許不是沒有;但他的確,不知道自己該怎麼做,才算對。
此前他輕推小皇帝一把,不過是不忍見史書中生靈塗炭的一幕活現眼前罷了;左右歷史上的殤寧後主是真的下過立後的詔書,他也不算撥亂了史實。
史書中的記載或有謬誤,但殤寧王朝的崩塌總不會是杜撰。
他能做什麼?
他該做什麼?
難道自己真的可以撥亂歷史的齒輪嗎?
殤寧亡國,北胤崛起,這是歷史發展的軌跡;趙宏胤會是個好皇帝,大胤王朝將一統中原,開創一代太平盛世,綿延數百年,海晏河清。
殤寧王朝不管是在史書中的記載還是在白鷗眼前的呈現,都已經壞到了根里,或許被北胤取而代之,才是真的萬民福祉。
而二十歲王國被俘,二十一歲鬱鬱而終的殤寧後主,仿佛就是對這場得來不易的太平盛世的祭獻。
可這是應該的嗎?
白鷗回頭看向李遇,少年單薄的肩脊和清瘦的側臉都沉在陰影里。
小皇帝明明很努力。
那麼,錯的到底是誰?
無邊的沉默仍在蔓延,劍鋒的寒芒讓室內的氣氛劍拔弩張。
「白大人!」
誰也不會想到在這樣的局面下第一個開口的會是小姚,他「噗通」一聲跪倒在地,連著磕了好幾個響頭。
「您說過您什麼都知道的,您之前能勸陛下下詔立後,現在也一定能勸陛下早日大婚!或者……或者您一定有別的辦法!求您救救陛下,救救殤寧!」
好好的說著江南的事兒,怎麼又扯到小皇帝和周慕雲的婚事上了?
白鷗眉頭一擰,一臉不解的盯著李遇要答案,發話的卻是一旁的黑衣人。
「是你勸陛下下了立後的詔書?」黑衣人亦是滿目疑惑。
陳琸苦勸良久無果的事情,居然是面前這個年輕人辦到的?
「可能……」白鷗沒能從李遇那裡得到答案,只能無奈地聳聳肩道:「……也不算罷?」
「那在下——」黑衣人手中劍刃回撤,從橫在出門的方向,轉而對向白鷗:「便更不能放你走了。」
白鷗突然意識到,此言一出,自己同周哲翎的關係只怕更加撇不清了。
在要李遇下詔立周慕云為後這件事上,周哲翎與陳琸雖所求不同,但目的卻難得的相似,有那麼點殊途同歸的意思。
在這件事裡,唯一不情願又不能拒絕的,只有小皇帝一人。
可偏偏娶老婆這事,本該只與他一人相關。
白鷗突然想起方才被黑衣人橫劍相向的壓迫感——
那種監視甚至是操控的感覺,糟透了。
可那也許是李遇十幾年來生活的全部。
小皇帝到底做錯了什麼?
就錯在投胎的技術不好?生在了這麼個鬼地方?
錯的明明是……
妄圖將一個活生生的人如棋子一般操縱於股掌之間的欲望。
如果李遇提前娶周慕雲過門交換周哲翎出面解江南困境,那歷史就亂了;如果反正要亂,那為什麼不做些什麼?
「我——」白鷗看著小皇帝,「要知道發生了什麼。」
李遇沉著的眸子一亮,是不可置信,也是光芒,他盯著白鷗,目光炯炯,半晌後,開口的語氣卻很涼。
「你什麼都不用知道。」他冷聲道:「我娶了周慕雲,太皇太后也解不了江南之危,這事兒和你沒有關係。」
「他——」他用眼神示意執劍而立的黑衣人,「也不會讓你知道。」
「癸卯年十月初八,陛下正宿在寢殿偏廂給下人準備的暖閣里,睡在小姚的床上,而且已經不是第一次回了;陳琸派人送信進宮,夜半寅時三刻,是小姚去取來的。」
白鷗盯著李遇,收斂了一身懶散的德行,目光犀利。
「若是白鷗猜得不錯,那是陛下第一次得知江南生變,但那時應該連陳琸都未能打探清楚具體的情況,在那時,你們都以為問題是可以解決的;因為當時的陳大人甚至還有功夫勸諫陛下砥礪奮進,不可耽於美色逸樂。」
「你——」
李遇的大眼睛生動地演繹著何為難以置信,白鷗卻抬了抬手示意他不必說下去。
「陛下又要問我是如何知道的了?這個問題白鷗已答過多次。」他說著轉頭看向面前的黑衣人,「現在是乙亥年十一月初二,將近一個月的時間,你認為我沒有機會向周哲翎報信嗎?」
「你方才說認得我,應該是在太皇太后壽宴上那場演武見過,你見過,很多人都見過,再加上之後御陽山秋獵御駕遇刺的事情;你應該能打聽到,我白鷗現在在宮中行走,沒有人攔得住。」
「對了,還有那場秋獵的行刺,也和你們脫不了干係吧?」白鷗不削地挑了挑下巴,「畢竟陳大人那些天,往御陽山皇家獵場跑得可是很勤。」
黑衣人似是被白鷗的不屑激怒,提劍上前,咬牙道:「你想說什麼!」
白鷗的話實在蹊蹺,他字字句句說著自己知道多少不可告人的秘密,在這樣的局面下,不是等著被滅口嗎?
「我想說我早就知道了!」白鷗半步不退,眸似含刃,凌厲不輸鐵劍半分,沉聲道:「可太皇太后知道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