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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難道五十九年西北開戰前因天寒地凍及幾次小範圍突襲而造成的軍民傷亡都另有原由?”

  隆科多輕輕頷首,“死一些旁人又有何關係,這世上為人所不知的真相又有多少。君臣主僕之間,什麼忠誠,試煉,不過是要犧牲了些旁人,以成全他那家天下罷了!”至此,隆科多不免流露悲涼。但箭已在弦上,又豈有不發之理?

  舜安顏恍然領悟,那表面看著一直雌伏不動的四阿哥才是真正厲害角色!他垂首道:“阿瑪,若如此,兒子所為,那四阿哥他……可會因此而遷怒於你?”

  “那你倒又小看他了,他如真是這樣,便不會將這幾人俏無聲息地復調回你阿瑪手下了。” 隆科多有些疲憊地揉了揉額角。“他這人行事向來審慎隱諱,從不喜露鋒芒。這回他會出手,是警告,卻更是示好啊。”隆科多眉宇間凝結了一股冷冽之色,片刻容色稍霽,如下定了某種決心般舒展雙眉。“咱們就再賭它一把!”

  舜安顏心下一驚,不無憂心道:“阿瑪,可朝中六位領侍衛內大臣包括首席領侍衛內大臣鄂倫岱及阿爾松阿、滿都護三人都屬於八阿哥他們那邊,而滿洲大學士三人中也有二位是支持八阿哥、十四阿哥的。更不用提宗人府宗令鄭親王濟爾哈朗、其曾孫雅爾江阿、左宗正貝子魯賓、左宗人輔國公阿布蘭等眾人均於他們關係密切了,就是咱佟佳一氏只怕除了阿瑪外,其餘人等俱也都是向著他們的。”他濃眉越加鎖緊。“更況且不說他四阿哥能不能坐上那位子,只怕就是真坐上了,也是凳上豎釘錐得人難以坐穩。那賭徒可都是輸多贏少啊。”

  “就是因其難,那才需要拔釘之人。”隆科多因已下定決心,反倒輕鬆起來,十指交握道:“你說上回在賭場,你是贏了幾把又輸了幾把?”

  舜安顏一怔,不明所以,脫口道:“輸了五把,贏了一把。”

  隆科多嘴角微微一挑,又問道:“可結果呢?你是贏多還是輸多?”

  “那倒還是贏多。”舜安顏漸漸恢復鎮定,沉聲答道。

  隆科多狡黠地一笑,保有深意道:“這就對了,真正的豪賭只要贏一把就夠了。”想了想又言:“日後你還是多留於府中靜心修讀吧。”

  “是。”舜安顏恭聲應答。

  康熙六十一年冬,十一月十三日丑刻,京城海淀西郊御園——暢春園。[SJTXT小說閱讀網—www.QiSuu.cOm]

  天陰沉灰冷,滿是厚厚濁雲,巍峨秀麗的山嶺隱迷在茫茫濁霧中,落葉滿地,黃塵蒙蒙,天地混濁一片。

  暢春園清溪書屋沉浸在一片淒涼之中,康熙皇帝緊閉雙眼躺在臥榻上,身形仿佛比平日小了一圈般。一名小太監側跪一旁,不時絞換著熱巾帕替皇帝擦拭。

  留在暢春園中的幾位皇子這幾日都輪番守值,日夜侍候在父皇病榻之前,須臾不敢離開。此刻,御榻外側黑壓壓跪著皇三子誠親王胤祉、皇七子淳郡王胤佑、皇八子貝勒胤禩、皇九子貝子胤禟、皇十子敦郡王胤誐、皇十二子貝子胤祹、皇十三子胤祥、理藩院尚書隆科多,面容憂戚。

  內官上前掛起杏黃色的帷簾,俯身輕言回稟,皇帝緩緩睜開眼,眾人見之俱面露喜色,齊聲請安後復禁聲,屏住呼吸,緊張地盯住皇帝。

  皇帝枯澀的眼珠艱難轉動,緩緩掃過跪於一地的眾人,千言萬語,不知再從何說起,終落寞一笑,失血的嘴唇難難地翕動著:“擬旨:——皇四子胤禛,人品貴重,深肖朕躬,必能克承大統,著繼朕登基,即皇帝位。”字字輕緩,卻清晰可聞。

  如驚雷擊頂,倉促間眾人面色各異,一時俱不知該如何應接才對。隆科多面色哀戚,眼眸漏出絲如釋重負,飛快地瞥向猶自抹淚地十三阿哥胤祥,胤祥如有所覺般抬首,兩人微微相視,率先恭聲道:“臣——緊遵聖旨。”

  其餘人等似未緩過神般俱都不語,胤禩斜睨向胤禟,胤禟那雙水泡眼也正看過來,兩人目光一碰,胤禩微微頷首,齊聲大呼,“皇上。”痛哭流涕。

  許是受不住這突來的嚎哭聲,康熙皇帝一陣嗆咳,冷汗沁面,痛苦得眉間緊皺,聲音微弱道:“傳,傳四阿哥即刻覲見,——著鎮國公吳爾占代行祭天。”

  “嗻,奴才遵旨。”近侍趙昌心亂得眼中噙淚,不及掩袖抹淚,已慌忙急奔出去。

  這些年皇帝身子贏弱多病,已是風前殘燭,自初七不豫,從南苑回駐暢春園,對於生死他早已漠然,但最讓他難以放心的,便是此刻正替他代行南郊祭天大典的四阿哥胤禛及與他一母同胞遠在千里之外的十四阿哥胤禵。胤禛性格堅毅,至仁至孝,自暗中被他擇定為嗣君後,他便有意令其屢受挫折打擊,以能成堅固可托萬年基業之人。暗地他又苦心籌劃,令其日後可文有胤祥,武有胤禵輔弼,千秋社稷當能穩如磐石。可世事多不盡如人意啊!胤禵那傻小子真能放下嗎?他只怕他心口不一,只怕他會留於京中日久妄亂起釁……一思及此,氣血上涌,皇帝臉憋得黑紫,昏厥過去。

  “皇上!”

  “皇上!”

  “快,太醫——快!”

  一時間,屋內亂成一團。

  宮燈映著榻上明黃緞被上銀絲繪繡雲朵,雲霧中五爪金龍若隱若現,光芒璀璨得近乎頹廢。

  胤祥伸袖抹去眶中熱淚,匆匆退出屋外,伸手拉住一內官問:“四阿哥身在南郊,可有去快傳?”

  “隆科多大人特意遣人快馬前去傳旨的,想必過不了兩個時辰便會到了。”

  卻說胤禛接到旨意後,須臾不敢停留,快馬加鞭疾馳而至。遠遠便瞧見趙昌已伸長了脖子等候在外,也不及細問,胤禛便隨之一溜小跑奔入寢宮,跪倒在御榻前。

  “太醫,太醫呢?”

  一旁太醫慌忙應聲,哽咽著輕輕搖首。

  胤禛看著已昏迷過去的皇帝,一時心如刀割,雙膝挪近御榻。“皇阿瑪!”他抑制不住悲痛,失聲喊出。只見皇帝眼皮動了動,仿佛聽見他喚聲般,微微張了張嘴,目中如蒙著層黏稠的翳光般不淨。

  胤禛接過內侍手中熱巾帕,小心替皇帝擦拭了把臉。

  皇帝嘴角浮出絲笑意,眼眸輕顫,如有所示的輕輕眨動。

  胤禛趕緊挪步上前,強忍住淚,拿起榻邊念珠,握住皇帝伸在被外的手。

  皇帝微微頷首,掙扎著開口道:“—此乃世祖皇帝臨終時贈朕之物,今——轉贈與你,——有意存焉,爾其知之......”他眸光渙散,命若遊絲,無力再言。

  胤禛頻頻頷首,肩頭顫抖,不出聲地啜泣起來,片刻終於忍不住雙手支地,痛哭出聲。

  寢殿外雜沓急促的腳步聲,奔走忙於施救的人影,痛哭悲怮的,驚慌失措的,心亂臆動的,重重騷動都被圍在了明黃帳幔之外。

  白晝復黑夜,燭光映過胤禛清峻的臉頰。他似凝望著蒼茫夜穹,天上的寒星都瑟縮著不見光亮,燭光映著他幽深的眼眸上,暈染出一片濃濃的憂色。他閉目想起皇阿瑪那雙眼眸如死灰般黯淡,象還有許多話想要對他說,但是已都來不及了——生命的逝去,無人可以挽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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