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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啟稟殿下,皇上——已於戌刻,駕崩!”

  悽厲的喪鐘,猛然敲響!直徹九州大地!

  內官們魚貫入內,紛紛為胤禛更換喪服替履,待長發重梳完畢。胤禛讓人滅去了燈火,揮退眾人,獨坐於殿內。

  幽幽月色淒涼,四周瀰漫著種絕望的冷暗像要吞噬了他。

  一陣寒風突襲,浸濡著千重悲傷,將人穿透擊倒,胤禛只覺周身起冷,他抬袖抵擋,忽瞧見冷冷銅鏡中的自己。他已由雍親王變成皇帝了,可為何片刻驚喜後沉澱下的竟是重重難解心緒。帝王永遠只有沉重的責任和不能擺脫的孤寂。心底的呼喊一聲高過一聲:“濯清世俗,秉公天下,重振紀綱,富國強兵,做個真正鐵血男兒,創千古一業!”胤禛眸中精光聚攏,臉上又恢復了平日的剛毅神情。他從容起身,一身素白,穩步走出大殿。

  門外內侍慌忙恭迎,夾道官員們肅穆長跪,胤禛穿過長廊向前走去。陣陣嚎哭聲,從寢殿內傳出,洶湧撲來,胤禛隨內侍入殿,哀號聲頓時尖銳。

  胤禟突然竄起,走至胤禛面前,箕踞對坐,挑釁直視。胤禛微抬眼睫,眸子發出青冷的光,有如冰水淬過的碧玉,平淡道:“胤禟,難道大行皇帝的遺詔你沒聽見嗎?”他清朗的語音中自有著一種不可抗拒的威嚴,胤禟不由為之懾服,但他又怎能甘心屈居為他臣,於是狂叫道:“我不信!”他話一衝出口,便顧不得場合,順著自己思路往下說去。“皇上曾說過十四弟他賢明英毅,嘗統帥西征,甚得西北人心,是可成大事之人……”本已呆若木雞,倚柱不語的胤禩猛醒過神來,狠拉了胤禟一把。

  他兩人言語、細作俱收於胤禛眼底,不動聲色,眼角餘光瞟見一旁胤祉淚光中透著抹古怪神情。果然前深夜裡胤禩與胤祉私去庭院,密語多時,兩人怕是急籌對策吧。

  胤禛似未聽聞胤禟無禮挑釁般,徑直面向隆科多沉聲下令:“著七阿哥淳郡王胤佑留守暢春園,著十六阿哥胤祿肅護大內宮禁,暢春園至乾清宮一路二十里官道著十三阿哥胤祥總管其事,各要害處兵力部署,均由步軍統領隆科多統一調配。”

  “臣遵旨。”

  胤禩臉色煞白,冷冷看著隆科多鞍前馬後,迥然一副胤禛已是嗣皇帝模樣,眼中聲聲冷笑,卻不浮上面來。不爭?哼,這一刻他倒是有些佩服胤禛他竟能在眾人眼皮底下戴著恭孝面具隱忍多年。胤禩退置一邊,於一切置若罔聞,不勝疼痛似的合了合眼。認輸吧,聽憑命運的安排吧。不,不!這決不為他胤禩所屑,本來就是勝者為王,敗則寇,又有什麼理由和必要怨天尤人呢?胸中奔涌的鮮血似滾沸起來,灼燙得他猛然睜開眼,便見胤禛已將一切部署妥當,親自將康熙皇帝遺體安奉於黃輿之上,下命連夜運回京城大內,準備在乾清宮舉行殯天大典。

  一切都結束了嗎?不,一切才剛剛開始!

  胤禛走過胤禩身邊,他放緩了腳步,稍稍側轉過身來,望著胤禩不勝哀痛的雙眼,裡面深深隱藏著只有他才看得懂的冷冷笑意,胤禛越過了他,繼續前行。

  天色墨黑,惟遠遠天際已染上一抹淡薄曙光,晨曦即臨,乾清宮的正殿,迎面大開!

  正文 第六十一章

  不知從何時起宛琬養成了獨自從寺廟後山沿著田園走上一段的習慣。春秋時節梯田總是整齊而美麗,阡陌縱橫,直往下走可以去到齊雲山。

  這會因是冬日,梯田中冷清無人。宛琬慢慢地走著,風呼呼刮過她臉,心很亂,很燥,仿佛夜海中飄浮的船家燈火,忽明忽滅的,叫人看不清方向。皇帝晏駕的噩耗剛剛傳出,京城酒肆街巷便流言四起,人心洶湧。皇帝的梓宮連夜運抵紫禁城,安奉於乾清宮後,南書房中即傳出全城戒嚴的命令。整個京城禁旅京旗全線出動,步軍統領隆科多下令京城九門盡數關閉,諸王“非傳令旨”,不得進入紫禁城中,京師氣氛越加恐懼凝重。

  在這個天子腳下,古老的紫禁城裡,許多事都不用人刻意打聽,自然會如霧般籠罩過來。街頭巷尾各種版本傳言叫囂紛呈。

  或云:皇帝彌留時,手書遺詔曰:朕十四皇子即纘承大統。不料當日卻是四阿哥胤禛一人入暢春園侍疾,其盡屏諸昆季,不許入內,時皇帝已昏迷,有頃,忽清醒,見胤禛一人在側,詢之,知被賣,乃大怒,投枕擊之,不中,胤禛即跪而請罪。未幾,逐宣言皇帝已死,胤禛襲位……

  或云:皇帝病篤之際,胤禛已在暢春園內陸續引進和尚三千多人,了凡和尚領十八弟子,預安於帷幕之後,以備萬一,皇帝御榻兩邊更是重重布置......

  又或云:四阿哥親送皇帝黃輿回乾清宮後,其生母德妃驚聞將由她嫡親大兒子繼承大統,不喜反難以置信道:“欽命吾子繼承大統,實非夢想所期。”這德妃想著老皇帝明明不是有意讓她小兒子繼承大統的,如何一夜間就換了天......

  宛琬雖知康熙皇帝的駕崩必將打破朝中一直互相牽制的平衡局面,只是未曾想到,才幾日,整個京城立時就起了如此巨大的動盪。她滿面憂色,隨揀了塊石頭坐下,揮去腦中紛煩思緒,望著四周那熟悉的一切。年復一年,農人們在此播種、插秧、施肥、收成,一成不變卻又一如既往地滿懷著對來年的希望,生活便這樣簡單重複的循環著。而存於她心中惟一固執不變的,只是那份情,那份愛。自私也好,貪心也罷,這世間,其他的人、事對她而言都並不重要。她只要路的盡頭是他,那麼縱然等到天荒地老也是值得的,不是嗎?

  她稍安下心來,抬首見阡陌盡頭站著一個男子,遠遠的只看得見他依稀身影,似在向前張望,晨霧染出淡淡滄桑,滿身寂聊,他轉過身,朝著她的方向走了過來。

  宛琬終於看清了那男子的面容,猛站起了身,無法抑制地衝口而出:是你?”

  “真的是你!——胤祥!”宛琬有些忘乎所以的高興,衝上前去。

  胤祥停在她面前二步處,雙目含笑目不轉睛地凝視著她,他那雙眼睛卻總象在渴望著什麼,永遠也無法得到般,那樣的笑容,便帶著寂寞。

  “你還是那麼的喜歡田園山水嗎?”他溫和地說,笑容依舊,那凝望住她的視線幾乎再也不能移動。

  “是。”宛琬揚了揚眉毛笑道。

  短短一字,便鉤起了胤祥淡淡的惆悵。她喜歡爬山,曾經有過無數次,他便站在山腳下,用目光迎著她蹦蹦跳跳地跑向他。他陷入了往事中,逕自說:“你最喜歡從山坡上快速急奔而下,興奮得手舞足蹈,好像天地萬物都在你的眼中旋轉。”

  宛琬微笑不語,胤祥恍然回過神來,原來一切都已是前塵舊事,都已過去了,再也不會回頭了。

  他忽地沉默了下來,眸光掃過她面頰,落在那道貫穿眉骨的疤痕上,“就算抹了大內最好的膏藥也要許多年才能褪去。”他努力使聲音平緩而波瀾不興,宛琬卻聽出了那平穩下的暗涌。

  “生命本來就會失去許多許多東西,也會得到許多,我得到的遠遠超過我所失去的。胤祥——現在,我很幸福!”她微微不自在的偏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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