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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信的落款是一個多月前。

  也就是說,到了現在,姜氏極有可能彌留,甚至已經去了。

  雖然當日和李玄度在蓬萊宮一道拜別姜氏離開之時,菩珠便就心知肚明,那一別或許就是永別,此生再不可見。但是現在,當真的收到了如此一個噩耗,當眼前浮現出那日臨走回首之時姜氏立在殿後的門檻里含笑望出來,拂手示意他們離去的一幕,眼淚還是控制不住,如斷了線的珍珠,從她的眼眶中不停地簌簌落下。

  先是失了外祖,緊接著,又要失去祖母。

  至親離世,卻不能送終。阻隔在中間的,是萬水千山,卻又不止是那萬水千山,還有猜忌、仇恨。

  有什麼比這更叫人悲傷和痛苦?

  李玄度若是知道這個消息,他的悲傷和痛苦,定會比她來得更要痛徹心扉。

  當初李承煜本就是被迫才放李玄度出的京,一旦姜氏薨,李承煜便可以召他回京奔喪為由,派人來替換李玄度,如此,不但可以取了李玄度此前在西域的功勳和建樹,更是在他的頭上套了一個箍咒。

  這是個正大光明的箍咒。

  他們不能不回。不回,便是大不孝,存心不正,隨時能被扣上有所圖謀的罪名。

  而若是回了,無異於入套。李承煜有無數的手段可以用來對付他。

  怎麼看都是一個兩難——況且,姜氏去世,她的葬禮,除非不被允許歸京,否則,作為姜氏生前最疼愛的孫兒,以李玄度的本心而言,他就算知道前頭是陷阱,又怎能做得到決絕不歸?

  第120章

  烏雲蔽月。一陣夜風無聲無息吹過宮苑, 盪動了殿檐翹角下懸的一枚銅鏽斑斑的驚鳥鈴。

  鈴聲叮噹,斷斷續續,隨風飄入, 在這深宮的夜半時分, 入耳分外戚切。

  守在內殿榻前的陳女官也聽到了, 又望見面前燃著的幾道殘燭火苗搖曳,忽有些心驚肉跳之感。

  她望了眼床榻。

  姜氏昏睡已有三日, 這些天, 那邊的女眷, 包括太后、皇后等人,輪番來此看護。

  寧福已守多日, 不肯離開半步, 方前半夜倦極, 才被自己勸著,和衣在設在旁的另張便榻上躺了下去。

  她面帶倦容, 此刻也正沉沉而眠。

  陳女官站了起來, 輕手輕腳地走到殿門前,低聲吩咐宮人,叫幾人架梯爬上去, 去將那鈴給取了。

  正吩咐著,內殿裡傳出一道模模糊糊的低語之聲:「它好端端的,你要動它作甚?」

  自從秦王夫婦出京走後,這一年來, 姜氏便就精神不濟,身體更是每況日下, 到了最近,她昏睡不醒, 中間只偶爾睜下眼皮,隨即又陷回到沉眠之中。

  如同蠟燭燃到了盡頭,行將熄滅。姜氏時日無多了。朝廷內外,人人心知肚明,都在等著那最後一刻的到來。

  這是這三天來,她開口說的第一句話。

  陳女官忙返到榻前,見姜氏依然那樣閉目而臥,但和方才不同,眼皮微微翕動著,顯是方才被那風鈴的戚切之聲給驚醒的,便小聲問她感覺如何,見她不語,正要再去喚太醫來,又見她微微抬了抬手。

  陳女官知她是叫自己不必了。

  她壓下心中湧出的一陣悲戚,默默地站在榻前。

  夜風繼續,那銅鈴又叮噹叮噹地盪了幾下,聲音飄忽,渺渺茫茫。姜氏依然閉目,仿佛在聽,又仿佛陷入了某種思緒,片刻後,待那鈴聲止歇,她低低地問:「我這是睡了幾日?」

  「啟稟太皇太后,差不多三日了。」

  姜氏慢慢地睜開了眼,命扶自己起來,說想出去,去看一眼庭院中那株她當年手植移栽的海棠。

  或是去歲冬凍,或是物感人氣。又是一年春深了,那株老樹卻是枯死,再無花信。

  陳女官只將她扶起來靠坐著,勸明日再出去看。

  姜氏道:「我此刻精神好。你們拿個椅,抬我出去便是。」

  陳女官道:「外頭風大。太皇太后還是臥養為好。」

  姜氏沉默下去,片刻後,低低地嘆了一聲:「是那老樹也枯了,你才不叫我看,是吧?」

  李慧兒被兩人的說話聲驚醒,睜眼,見昏睡了多日的姜氏醒了,不但如此,精神看著還很是不錯,起初驚喜,忽想起迴光返照之說,又聽到她如此說話,頓時悲從中來,忍住就要奪眶而出的眼淚,從榻上飛快地爬了下去,奔到別院,折了一枝花滿枝頭的海棠,本回來送到姜氏手邊,強作笑顏道:「曾祖母您長命百歲!你瞧,我給您折了花來。等曾祖母身體好了,到時候我再陪曾祖母去看花!」

  姜氏接過,聞了聞,含笑:「開得真好啊……」

  她話音未落,手一顫,那花枝便跌落在了榻前的地上,繼而整個人往後仰,無力地靠在了枕上。

  「太皇太后!」

  「曾祖母!」

  陳女官和李慧兒驚叫一聲,撲上去扶她。

  姜氏慢慢地再次睜眼,凝視著李慧兒,低聲道:「慧兒,曾祖母要走了,往後保護不了你了。你四叔四嬸回來之前,端王妃會照顧你的。日後若有合適的人家,你便……」

  「不要!我哪裡也不去!我要一直陪著曾祖母!曾祖母您在哪裡,慧兒就去哪裡!」

  李慧兒悲傷萬分,趴在姜氏榻前,低聲嗚咽,淚流滿面。

  姜氏慈愛地摸了摸她的頭髮,嘆息了一聲,讓她先出去,讓陳女官留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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