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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暘目光轉為陰沉,語氣卻是如常,恭敬地道:「長公主只怕是弄錯了,沈某能有何野心?不過指望憑了一點苦功,步步升遷,日後得以光宗耀祖而已。倒是長公主你,沈某提醒你一句,你莫以為你和姚家交好就能籠絡太子。日後太子要靠的,還是上官家,你卻是上官家的眼中刺,連陳家也與你敵對。人無千日好,長公主如今是風光,但卻不見往後。沈某也非忘恩之人,故提醒長公主,大家客氣些,往後還是有來有往。沈某若有能助力的地方,必會為長公主效力。但僅此而已,你莫再糾纏於我,免得令我為難,不知當如何面對韓駙馬才好。」
李麗華一張粉面變色,待要發作,對上對面這男子投來的兩道冷漠目光,心思轉動,一下又沒了底氣。
他如今羽翼豐滿,已是用不到自己了,故翻臉不認人。但她卻確實如他所言那樣,往後的前景堪憂。
等她母親陳太后去了,有朝一日,若是太子順利登基,上官家和陳家必定不會放過她。韓榮昌和她早離心離德,也指望不上,到時候靠著姚家那一撥人,她不認為自己能僥倖逃脫清算。
退一萬步講,即便僥倖躲過了清算,往後她也只是一個失了勢的大長公主。落毛的鳳凰不如雞,她看多了京都之中那些曾輝煌卻又轉眼大廈傾塌的貴族世家。想到自己有朝一日若是落到那樣的地步,簡直生不如死。
她感到一陣不寒而慄。
她唯一的出路,就是一條道走到黑,幫眼前的這個男人實現他的野心,除掉她的親侄兒李承煜,另外扶持能親近自己的李氏後嗣登基為帝。
她不能和他翻臉,更不能得罪他。
李麗華很快打定主意了,臉上重又露出笑容,嬌笑道:「瞧你說的,何必如此見外?罷了,我也知你事忙,不打擾你了,我先走了。」
「不送。」
沈暘目送長公主的身影漸漸遠去,在原地立了片刻,轉身也離開了。
菩珠手心裡已經出了一把汗,終於等到人都走了,確定那個沈暘也已離開,消失不見,擦了擦手心裡的汗,急忙從石後出來,沿著小路繼續匆匆往鷹犬房去。
她拐過一簇樹叢,抬眼看見鷹犬房就在前方不遠了,這段路面卻有些泥濘,心中發急,也不管不顧,踩著石頭踏了進去,走了幾步,抬起頭,整個人定住了。
就在前方的野徑之上,沈暘竟如幽靈一般現了身,仿佛方才一直等在這裡,在等什麼人似的。
他今日和李麗華的對話,說實話即便被人聽到了,也無大礙。
但菩珠想起了那日澄園之事,禁不住心臟一陣狂跳,下意識地往後退了一步,不料左腳地鞋踏入泥濘,抬腳之時,腳上那隻雲頭繡鞋陷入其中,掉在了地上。
沈暘已經朝她快步走來,轉眼到了近前,視線掃向她身後的黃老姆,開口道:「你先退去!」
這老貨仿佛以前和他認識,竟一聲不吭地後退,轉眼不見了人。
菩珠手緊緊地攥成拳,雙目盯著面前的這個人,緊張萬分。
李玄度不在她身邊,她落單了。
他是不是趁機要殺她滅口?畢竟他為了保守他那個不知道是什麼的秘密,那夜連寧壽公主的傅姆都直接殺了。
自己該立刻大聲喊救命,還是轉身掉頭跑,亦或努力鼓動三寸不爛之舌,看有沒希望能讓他相信自己對他沒有任何的威脅?
到底怎樣,逃生的機會才更大些?
菩珠睜大眼睛,望著他一步步地朝著自己逼近,腦子裡不停地思索,正緊張萬分之際,卻見他緩緩地蹲了下去,伸手將自己那隻不慎陷入泥濘的繡鞋拔了出來,拿在掌心,仿佛在打量。
這本就詭異了,片刻之後,更詭異的事情發生了。
他竟用他身上官袍的衣角仔細地擦拭繡鞋,將沾在鞋底的淤泥盡數拭得乾乾淨淨,這才將鞋托到了她的裙裾之前,抬頭朝她微微一笑,低聲道:「有幸於此偶遇王妃,能為王妃效勞,沈某萬幸。王妃可否抬足,容沈某為王妃穿回繡鞋?」
第64章
他這是何意?
菩珠居高俯視著蹲在自己腳前手托繡鞋仰面含笑望來的沈暘, 除了比方才更深的恐懼,意外、厭惡、不解,種種情緒, 瞬間亦是湧上心頭。
她自然不可能如他所言, 容許他替自己穿鞋, 僵硬地立著和他對望了片刻,很快便決定放棄呼救或者逃走的念頭。
這裡雖離鷹犬房不遠, 但小路兩側皆為原野, 荒草離離。能看到遠處軍士那影影綽綽的活動的身影, 但還是太遠,恐怕喊破喉嚨也不會引來救兵。
何況, 此人如此現身, 明顯方才是覺察到了自己, 特意等著,又怎可能會給自己呼救或者逃走的機會?
看他這副模樣, 也不像是要立刻就殺人滅口的樣子。
這種感覺令她終於鎮定了些。見他還那樣蹲在腳前面帶微笑, 與其說是在等她伸足,倒更像是在觀察自己的反應,便極力穩住神, 用該有的符合她王妃身份的端莊而持重的語氣道:「不敢。請將軍放下鞋,我自己會穿。」
沈暘緩緩地站起了身,一隻手卻依然握著她的繡鞋,若無其事地繼續微笑道:「看來沈某與王妃頗是有緣。前次澄園過後, 今日竟又如此偶遇。」
菩珠聽他開口便提澄園,似另有所指, 心略略一緊,很快便道:「沈將軍, 方才我只是無意路過,無心也無意你的私下之事。之所以隱身,是為避免尷尬。相信若是易地而處,將軍應當也不會貿然現身。若是冒犯到了將軍,還望見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