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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如果她是共黨簡直太可怕了,她經常跟父親去南京會見一些高級領導,聽說連汪(偽)主席家她都去過

  肥原覺得聽他說話真他媽的累,結結巴巴又囉里囉唆的,像個受罰的孩子,說的話經常是前言不搭後語,有結語沒有證詞,要不就是有證據不下結論。總之,聽到最後肥原也沒聽出他到底說了什麼名堂,一笑了之。

  四

  隨後下來的是李寧玉。

  也許是吳志國指控在先的原因吧,肥原覺得白秘書對李寧玉說話顯得底氣十足,臉上想必是掛滿了得意的笑容

  白秘書:李科長是個明白人,一定知道我喊你下來幹什麼。

  李寧玉:

  白秘書:李科長是老譯電師,破譯密電是你的拿手戲,昨天的字典密碼破得那麼快,也許就是你的功勞,希望今天的密碼,老鬼密碼,你也能速戰速決。

  李寧玉:

  白秘書:怎麼,是不想說,還是沒想好,李科長?

  李寧玉:

  白秘書:我知道李科長不愛說話,有人說你是天下最稱職的機要員,嘴巴緊得很。但今天,現在,此時此刻,你不是機要員,而是老鬼的嫌疑對象,你不要給我沉默,不說是不行的。

  李寧玉:

  白秘書:哎,什麼意思,李寧玉,說話啊,檢舉也好,自首也罷,你總要有個說法

  面對白秘書的道道逼問,揚聲器里始終不見人聲,倒是不斷發出有節奏的嚓嚓聲,好像白秘書是在和一隻掛鍾說話。

  那是什麼聲音?肥原問。

  不知道。王田香答。

  是梳頭的聲音。她居然有問不答,只管埋首梳頭,豈有此理!

  白秘書忍無可忍,提高聲音,厲聲喝道:李寧玉!我告訴你,有人已經揭發你就是老鬼,你沉默是不是說你承認自己就是老鬼?

  李寧玉終於抬起頭,看著白秘書,平靜地說:白秘書,我也告訴你,十五年前我父親是被共匪用紅纓槍捅死的,六年前我二哥是被蔣光頭整死的。

  白秘書:你想告訴我什麼?

  李寧玉:我不是共匪,也不是蔣匪。

  白秘書:既不是共匪,也不是蔣匪,又為什麼要誣陷吳部長?

  李寧玉:如果是我誣陷他,那我就是先知了。

  白秘書:你說想說什麼?莫明其妙

  肥原也覺得李寧玉說得有點莫名其妙。但經她解釋後,當面的白秘書和背後的肥原與王田香都覺得她言之有理。她先是反問白秘書,前天晚上他知不知道他們來這裡是幹什麼的。

  當然不知道。

  誰都不知道。

  李寧玉說:你不知道,我也不知道,那你去想吧,我在來這裡幹什麼都不知道的情況下,又怎麼去張司令那兒誣告他?

  確實,那天晚上樓里沒人知道張司令要他們來幹什麼,既然不知道,李寧玉誣告誰似乎都是不可思議的,除非司令與她串通一氣。而這怎麼可能?不可能的這麼想著,白秘書開始相信誣告是不大可能的,然後在導線這邊聽來,白秘書的口氣和用詞明顯溫軟了一些

  白秘書:照你這麼說,是他在撒謊。

  李寧玉:他肯定在撒謊。

  白秘書:那你是不是認為他就是老鬼?

  李寧玉:誰?

  白秘書:吳部長。

  李寧玉:我不知道。

  白秘書:你怎麼又不知道了,你不是說他在撒謊嘛。

  李寧玉:他是在撒謊,可你不能因此肯定他就是老鬼。

  白秘書:為什麼?

  李寧玉:因為他向我打聽密電內容本身是違反規定的,而且關心的還是人事任免問題,你讓他在司令面前承認多丟臉,只好撒謊不承認。這種可能性完全有。

  白秘書:那你說誰是老鬼?

  李寧玉:現在不好說。

  白秘書:不好說也得說

  李寧玉就是不說。沉默,長時間的沉默,雕塑一樣的沉默。任憑白秘書怎麼勸告、開導、催促,始終如一,置若罔聞,令白秘書又氣又急,又亮開了喉嚨:你啞巴啦?李寧玉,你說話啊!

  話音未落,李寧玉霍地起身,對白秘書大聲吼道:我啞巴說明我不知道!你以為這是可以隨便說的,荒唐!言畢抽身而起,手裡捏著梳子,疾步而走,把白秘書愕得啞口無言。

  王田香聽了,兀自笑道:白小年啊,你惹著她了。轉而對肥原解釋說,這就是李寧玉,脾氣怪得很。她平時在單位里跟誰都不來往,只跟自己來往,很沒趣的。但你一旦惹了他,她會勃然大怒,說跟你翻臉就翻臉,沒顧忌的。

  王田香還說,她以前當過軍醫,早些年在江西圍剿紅軍時,一次張司令上山遭了毒蛇咬,身邊無醫無藥,危在旦夕,是她用嘴幫他吸出毒汁才轉危為安。就是說,她救過張司令的命,可想兩人的關係一定很好。王田香認為,她膽敢如此小視白秘書(包括對他也不恭),正是靠著與司令素有私交。

  肥原聽了,未發表任何意見。

  五

  最後下來的是顧小夢。

  顧小夢進門就來了個先發制人,對白秘書說:你別以為我是來接受你審問的,我下來是要告訴你,我什麼都不知道,反正我不是老鬼,他們是不是我不知道,你去問他們就是了。

  雖然看不見她人,但從她輕慢的態度和言語來感覺,肥原和王田香都可以想見她的刁蠻和凌人的盛氣。聽他們對話,肥原覺得最有意思

  白秘書:我每個人都要問,他們說他們的,你說你的。我現在是在問你。

  顧小夢:我剛才不是說了,我不知道他們是不是共黨,我只知道我不是。

  白秘書:你拿什麼證明你不是呢?

  顧小夢:那你又憑什麼證明我是呢?

  白秘書:你起碼有四分之一的可能!

  顧小夢:那你就殺我四分之一嘛,是要頭還是要腳,隨你便。

  白秘書:顧小夢,你這是在跟張司令和肥原長作對,不會有好下場的。

  顧小夢:白小年,你這麼說就乾脆把我弄死在這兒,否則等我出去了,我弄死你!

  白秘書:小顧,我知道你父親(討好的笑聲)可是這是我的工作啊,我希望你配合我。

  顧小夢:我確實不知道他們是不是,我總不能瞎說吧。

  白秘書:這麼說吧,小顧,老金和老李都是你的領導,你應該了解他們,如果在他倆之間你必須認一個,你會認誰?

  顧小夢:我沒法認。

  白秘書:前提是必須認一個。

  顧小夢:那我就認我自己,行吧

  肥原聽著顧小夢的腳步聲咚咚地遠去,心裡有種說不出的味道。他沒有想到,談話的結果會是這樣,人人有招,人人過關。他原以為這些人都是嚇破了膽的,只要堂前一坐,虛驚一下,一定會競相撕咬,狗咬狗,咬出血,咬出屎,讓他看夠他們的洋相。他甚至想,只要這樣隨便審一審,老鬼就會形影大白。在他多年的經驗中,共黨也好,蔣匪也罷,都是十足的軟骨頭,刀子一亮,槍聲一響,就趴下了,好可笑。他曾經對人說他現在為什麼總是那麼笑容滿面,就是因為他在中國人身上看到的可笑事情太多了,經常笑,讓笑神經變得無比發達,想不笑都不行。但剛才這一圈走下來,他沒看到料想中的可笑的東西,不免有點失望。

  不過,對揪出老鬼,肥原的信心一點也沒受到打擊,他手上有的是殺手鐧和制勝的底牌。肥原相信,只要需要,他隨便打一張牌都可以叫老鬼露出原形。就是說,對揪出老鬼,他充滿信心。不像王田香,出師不利後,臉上嘴上都有點急亂的跡象,罵罵咧咧的,亂猜一氣。

  肥原站起身,一邊往外走,一邊安慰他:不要著急,也不要亂猜。你要相信,老鬼現在是砧板上的肉,跑不了的,只要耐心等待,自會水落石出。

  王田香跟在他屁股後面,討好地說:是,跑不了,有肥原長在,老鬼再狡猾也是跑不了的。

  肥原走進自己房間,坐下了,一邊喝著茶,一邊慢條斯理地對王田香道來:你說老鬼狡猾,狡猾好啊,狡猾才有意思嘛。你想如果他們今天就招了有什麼意思,你不會有成功感的。結局是預期的,樂趣在於贏的過程中,而不在於贏的結果。所以,他們現在不招,我反而有了興致,樂在其中啊。

  肥原喝的是真資格的龍井茶,形如劍,色碧綠,香氣襲人。轉眼之間,屋子裡香氣繚繞,氣味清新,像長了棵茶樹似的。第五章  一

  什麼叫度時如日?

  老鬼現在就是在度時如日。時間在分分鐘地過去,老K和同志們的安全在一分一秒地流失,而他/她,似乎只能不變地、毫無辦法地忍受時間的流失。窗外,依然是那片天空,那些神出鬼沒的哨兵;心裡,依然是那麼黑,那麼絕望。他/她想像著同志們為迎接老K的到來可能布置的一個個切實周密的行動,不禁對他們大聲疾呼:快取消群英會!快取消但能聽得到他/她呼號的只有他/她自己。他/她覺得這是對他/她最惡毒的懲罰。他/她想起以前一個同志說過的話:干他們這行的,最痛苦的事,就是有時不得不眼睜睜地看著自己的同志被敵人殘害。他/她一直害怕這種事發生,可現在不可避免地發生了。他/她感到很痛苦,痛苦的程度遠比他/她想像的大。他/她不停地問自己:我怎麼才能把情報送出去?問了一遍又一遍,一遍又一遍,好像這樣連續發問可以減輕他/她的痛苦,可其實是增加了

  二

  到底誰是老鬼?

  中午,一個衛兵向肥原提供了一個重要信息,說明好像是顧小夢!

  事情是這樣的,白秘書同各人談完話,差不多也到吃午飯的時間了。按規定吃喝拉撒的事都是由王田香牽頭的,到時間他該帶他們去餐廳吃飯。但是今天中午他去不成了,因為肥原不能現身(在城裡呢),他要陪他進餐。於是便派張胖參謀代他去招待他們。張胖參謀過去後告訴白秘書:王處長去城裡接肥原長,估計馬上回來。這個理由一說,張胖參謀陪他們吃飯也好,廚房給東樓送好吃的也罷,都光明正大了,可以磊磊落落地貫而徹之。

  但顧小夢卻給張胖參謀橫出了個難題:她說她肚子不餓,不去吃飯。

  這是個特殊情況,張參謀吃不准能不能同意。不同意只有捆她去,因為顧小夢壓在床板上不起身,你有什麼辦法?沒辦法,只好同意,不同意也得同意。可萬一有個三長兩短怎麼辦?採取個補救辦法:留一個衛兵看著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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