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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哪知道,這正中了顧小夢的計。

  再說肥原和王田香從窗戶里看見,一行去吃飯的人中沒有顧小夢,不知道有什麼事。肥原估計她是在裝病。

  她說她生病了,你怎麼辦?讓不讓她出去?肥原如是問王田香,有點考考他的意思。

  王田香說:如果是謊稱生病就不理她,如果是真生病了就請醫生上門,總之是休想出去。回答得流利,周全,底氣十足,像事先預備好的。

  肥原有意打擊他:你說得容易,首先你怎麼知道她是真是假,她是女的,她說得了婦科病了,你怎麼判斷?其次,你說如果是真的就請醫生上門,可萬一醫生識破了我們在這裡的真相,出去亂說怎麼辦?

  說的也是。看來這真不是個小問題,若顧小夢真來這一手還挺多事的。

  好在顧小夢沒來這一手,但也沒少給王田香生事,折騰得他連頓飯都吃不安心!本來送來的飯菜是蠻好的,單獨陪主子吃飯的感覺也不錯。平時哪有這種機會嘛,一對一,面對面,你一言,我一語,像一對老友似的。可話還沒說兩句,飯還沒吃兩口,西樓那邊的哨兵急煞地敲開了門,說有情況。

  真的有情況。

  原來,白秘書他們剛出門,顧小夢便下樓來跟哨兵套近乎,先是繞來繞去地說了一些閒話,主要是把她非凡的身份抖摟出來,後來才道出真情。幹什麼?要哨兵幫她給一個人打個電話,叫那人速來此地,她有急事相告。當然,哨兵做好事不會沒回報的,她許諾事後一定好好感謝他。至於那人的情況,哨兵說他姓簡,是個男的,還有一個電話號碼,其他情況不詳。

  三

  簡先生到底是個什麼人?顧小夢為什麼這麼急著要見他?是陰謀,還是陽謀?肥原望著窗外,陷入了沉思。不一會兒,他轉過身,吩咐哨兵:你回去告訴她,你已經打了電話,對方沒人接。哨兵剛要走,他又補充說,記住,以後都這樣,只要她催你來打電話,你就來,回去還是這麼說,沒人接電話。

  哨兵走後,肥原把剛才顧小夢和白秘書的談話記錄要來看,末了問王田香:你看出什麼了?不及王田香作答,他又說道,我這回看出了兩個顧小夢,一個是仗勢欺人、行為放肆的潑女子,仗著老爹的權威,天不怕,地不怕;一個是經驗老道、膽識過人的老鬼,通過裝瘋賣傻來迷惑你,玩的是一個反常和大膽。

  說得太高深,王田香無言以對。

  肥原解釋道:她不是放肆地說自己就是老鬼嘛,我們剛才的直覺是她在耍賴,無理取鬧。現在看不一定,你想過沒有,如果她真是老鬼呢?這就是智慧啦,膽識啦。宋朝不是有個故事嘛,說有個小偷去財主家偷東西,小偷在屋內翻箱倒櫃地找也沒發現財寶,原來財主把財寶當乾貨,跟一大排醃肉、干辣椒一起掛在屋檐下。這是一種逆向思維,是流氓的智慧,出其不意,出奇制勝。

  王田香看主子臉上發光,語出驚人,明顯是進入了角色的樣子,心裡備受鼓舞,興奮有餘。過度的興奮反而使他腦袋一片空白,說不出有質量的話,只是獻殷勤地說:剛才金生火也說她是共匪。

  肥原沉吟道:金生火的說法本身並不可信,但是放在現在的顧小夢身上,一個要急於與外界聯絡的人身上,就值得重視了。現在的問題是,我們要找到一個最簡單有效的方式來證實我們的懷疑是真是假。

  肥原決定打一張兵家老牌:借力用力,誘敵入瓮。他要求王田香馬上給簡先生打電話:你就告訴他,顧小夢現在公務纏身,走不開,托你給他帶了點東西,你要見他。

  事情就這麼來了。

  就打電話找簡先生。

  果真是有個簡先生!

  簡先生聽明事情,不知道這是個套,高興死了,驚喜萬分。一種突然而至的喜出望外的心情躍然在電話里,喜形於聲,於電線,於話筒,連離話筒有幾尺遠的肥原都感覺到了。於是,約好了見面的時間、地點。時間當然是越快越好立刻出發。地點嘛,當然是家裡頭最好這樣跑得了和尚,跑不了廟。

  現在的問題是帶什麼東西?東西其實是次要的,關鍵是要在東西里設個機關,把顧小夢和簡先生的身份試探出來。肥原認為,假定顧小夢真是老鬼,簡先生多半是另一個老鬼。老鬼的上線,或下線,她急於見他的目的無疑是為了傳情報。按照這個思路,肥原設計在東西里夾藏一片紙條,以老鬼的名義通知簡先生速去何地取貨。

  東西挑來選去,最終選定為肥原從上海帶來的一筒餅乾,鐵筒的。紙條被講究地放在鐵筒底部,餅乾底下,無意是發現不了的,有心找又是找得到的。肥原認為,如果顧小夢是老鬼,簡先生受禮之後必定會去找這紙條,並且一定找得到,繼而按約行事,去某地取貨,否則另當別論。

  一切準備妥當,王田香出發了。

  四

  簡先生是個北方人,身材高大,說普通話,圍長圍巾,戴眼鏡。總的說,形象有點模糊不清:既像一個水手一樣人高塊大,孔武有力,又像一個書生,舉止溫文爾雅,說話客客氣氣。見了面,王田香總覺得簡先生有些面熟,一問一說,明白了。原來簡先生是時下杭州城裡的當紅名人,年初主演過一出反映中日友好的話劇,印著他人頭像的海報貼得滿大街都是。後來該劇還專門去他們部隊演過專場,更是忘不了。

  簡先生住的是客棧的出租房,在二樓,有里外兩間房。裡屋是臥室,床頭柜上有顧小夢的相框,說明兩人可能是在搞對象。相片是套過色的,嘴唇鮮紅,眉毛清黑,面頰桃花一樣粉,白里泛紅。粗粗一看,顧小夢有點不像顧小夢,仔細看,還是像。外屋是客廳兼著書房,王田香在沙發上坐了一小會兒,抽了一根煙,與簡先生略作小聊。以王田香之見,簡先生的表現還算正常,沒有做賊心虛的那種跡象,言談隨和,不像個地下黨。但是丟在沙發上的一本書,又讓王田香覺得有些警疑。這是著名進步作家巴金去年剛出版的新作《秋》(1940年7月出版)。後來去看書架,上面有好多巴金的作品,什麼《家》啊,《春》啊,《滅亡》啊等,都有。此外,還有魯迅、茅盾、丁玲、蔣光慈、蕭軍、柔石等左翼作家的很多作品,一大排。莫非他替皇軍唱戲是假心假意的?肥原在電話里聽到這情況後,立即變得煞有介事地通知王田香:盯著他,只要他去了紙條上約定的地方就抓他!

  但簡先生沒去,起碼是沒有馬上去。他送走王田香後,即去了劇團,然後一進不出,好像是知道外面有人在盯梢似的。王田香守望兩個多小時,守得心煩意亂,直到天色見晚,才安排一個兵守著,自己則回來向肥原匯報情況。

  肥原聽了匯報,分析來推測去,最終認為顧小夢是老鬼的嫌疑仍不可排除。他說:現在不去,不等於晚上不去。即使晚上不去,哪怕是永遠不去,也不等於他是清白的。言外之意,似乎懷疑王田香行事不慎,被簡先生識破機關了。

  王田香看出主子的疑慮,賭誓說他行事絕對謹慎,絕對不會讓對方有所懷疑。

  肥原嘿嘿地笑道:你的意思是說簡先生肯定不是共黨?王田香哪敢夸這個口。所以,肥原說,還是派人盯著他吧,別讓上鉤的魚又跑了。

  總的說,客觀地說,情況不盡如意,似是而非,亦是亦非,難以速戰速決,只好暫且撂在那,以觀後效。觀又是怎麼觀?是順其自然,還是挖渠引水?肥原偏向後者。那麼挖渠引水挖什麼渠?引什麼水?肥原一時想不出個所以然。後來王田香不經意說起,顧小夢在酒桌上是個積極分子,肥原頓時有了主意,果斷地說:那我們就來給她擺個鴻門宴吧。

  殊不知,到了晚上,在酒桌上,李寧玉又冒出來,模糊了肥原的視線!

  五

  晚飯是肥原親自陪他們吃的,在包間裡。伙食很好,有魚,有雞,有酒。酒是烈性的白酒,錢江大曲。肥原就是要他們吃酒,多多地吃,吃出個酩酊,吃出個酒後吐真言。所以一上來,肥原親自給各位倒上滿滿的一杯酒,並帶頭舉起酒杯:來,大家舉杯,這是我與各位在這此吃的第一餐飯,我希望也是最後一餐。

  意思是說,他希望把老鬼揪出來,好讓大家散夥。

  換句話說,他希望老鬼在酒精的作用下露出尾巴。

  但是李寧玉不肯舉杯,她說她酒精過敏,從不喝酒。肥原問在座的,李寧玉說的是否屬實,在座的都說不知道。因為李寧玉從來不跟人交際,沒人跟她在外面一起吃過飯。

  肥原聽了,笑:看來,我們李科長是個良家婦女。

  李寧玉板著臉:當然,難道肥原長還希望我墮落嗎?

  肥原哈哈大笑:如果你認為喝杯酒就是墮落的話,我希望你墮落一會兒,難得哪!

  不喝!

  堅決不喝!!

  由於李寧玉帶了個壞頭,影響了大家喝酒的情緒和氣氛,讓肥原甚是氣惱。人氣惱了會多疑,肥原看李寧玉冷眼旁觀的樣子,不禁想到,莫非她是怕酒後露真相?就是說,李寧玉拒不喝酒,反倒引火燒身,引起了肥原對她的懷疑。如果說這僅僅是一閃而過的念頭,那麼後來發生的事著實令肥原瞄上了她李寧玉。

  事情這樣的,用餐至一半時,李寧玉和吳志國大幹了一架!這是遲早的,兩人其實早就對上了,一直在找發泄口,現在肥原大擺筵席,無疑是提供了機會、導火線。從入座起,吳志國便開始大眼瞪小眼,紅眼翻白眼。有一會兒,四目相對,吳志國還暗暗對李寧玉揮了拳頭,向她示威。動筷之後,交杯之際,吳志國時有連篇怪話,或指桑罵槐,或反唇相譏。李寧玉一直沒有接腔,忍著,當沒聽見,顯得頗為大度,又有點息事寧人的軟弱。後來,吳志國像突然想起似的,要求李寧玉當著大伙兒的面,把她昨天下午說過的話(她是如何帶他進了辦公室,又是如何跟他說了密電內容)重新說一遍。

  他對肥原說:如果她說的不一樣,就說明她在撒謊。

  李寧玉問他:那如果一樣呢,是不是說明你就是老鬼?

  吳志國說:一樣就說明你太狡猾,連謊言都記住了。

  李寧玉說:既然這樣我就不說,反正怎麼說都是我的錯。

  吳志國說:你是不敢說,你連酒都不敢喝,是怕酒後露出老鬼的尾巴

  話音未落,只見李寧玉突然操起酒杯朝吳志國潑去,活脫脫潑了吳志國一個酒流滿面!

  場面頓時大亂。好在勸阻的人又多又踴躍,及時把兩人隔開,拉走,否則李寧玉必定要吃一頓拳腳。吳志國是什麼人嘛,打人機器,拳腳是用慣了的。李寧玉,一個女流之輩,雖然個性冷硬,真要出手相打,必定吃虧在眼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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