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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只聽得她說:「曾小姐真能幹。」

  「我?我們不過打一份工。」

  姨娘抬起頭來,表情很複雜,忽然說:「你們有本事,隨時轉老闆換工作,只有越來越好,」

  子佳唯唯諾諾。

  「像我們,怎麼換老闆?只有老闆挑我們。」

  子佳不料到這位美麗的姨娘會對她說出肺腑之言,正在尷尬,天賜與天和一起進來了。

  「原來在這裡,拍照拍照。」

  子佳趁勢挽著姨娘的手出去。

  結果由子佳按快門,她是惟一外人,集體照內沒份。

  之後,客人陸續到了。

  蓉蓉周旋在親友中成為張家的生力軍,這樣漂亮能幹的公共關係主任到什麼地方去找,張家應引以為榮才是。

  是晚菜式普通,香檳非常好,蓉蓉被調到張太太身邊去坐,子佳聽見她與張太太說:「這桅子花之嬌之難養,水多了又不是,陽光少了又不是,室內室外均有宜,可是又香又美,才不捨得不種。」這都是園藝書里資料。

  子佳微笑,都講到張太太心坎里去了吧,儘是她喜歡的話題,子佳也希望有那麼一個人陪伴身旁。

  只是,外頭大量觀眾也在等待車蓉蓉那樣的好演員,張家恐怕留蓉蓉不住。

  子佳喝得稍微多了一點。

  是身邊的天理一直替她斟酒。

  「在恐龍之前,人類覺得渺小吧?」

  真沒想到天理會說:「除出恐龍,我還懂跳舞彈琴,我們還可以談些別的。」

  子佳本來以為他是書呆子,卻得到意外之喜,她笑了。

  吃到一半,天真與天愛取出他們寫的顏魯公體楷書送張氏伉儷,四個大字是「天作之合」。

  也許是曾子佳眼花,她仿佛看到張太太在苦笑,而姨娘在冷笑,只有張老樂不可支。

  這時,子佳與蓉蓉四目交投,她朝蓉蓉舉杯。

  蓉蓉略露她那梁山本色,一千而盡,今晚,她反客為主,演出一場好戲。

  不不不。她不是歌舞團女郎,車蓉蓉脫胎換骨,她將會成為有頭有臉的女演員。

  子佳希望在不久將來,今晚二十來三十位客,都會以曾經與車蓉蓉共進晚餐為榮,甚至多年之後,尚不住提及這件盛事。

  曾子佳高興得不得了。

  張天和似乎更興奮。

  他把子佳拉至一角說:「看!我早說蓉蓉不是不能見人,經過你調教,果然不同凡響。」

  子佳不語。

  「你看她今晚多麼出色。」

  與其說張天和為車蓉蓉驕做,不如說他為自己的計劃成功而興奮。

  可是,呀,有一句老話,叫老闆永遠是對的,非做下去不可,同他吵是白吃虧,有朝一日另有高就,更加不用多費唇舌。

  故曾子佳不發一言。

  「子佳,我們明天辦慶功宴。」

  張太太用手招張天和。

  張天和過去聽有什麼吩咐。

  「天和,你與朋友到舊金山來玩,就住家裡好下」

  這就是表示接受了兒子挑選的伴侶。

  只見蓉蓉十分歡欣的樣子,「大好了,我們有空就來。」

  子佳知道這鬼靈精心裡一定在說:老太太,舊金山又不是閣下領土,我要來,不用待你批准吧。

  這種有點年紀的太大家裡有幾個錢,漸漸把自己縱容得像太后似,一高興便自說自話,不高興時更自尊自大,不是不難侍候的。

  張天和說:「九月好不好,九月我們過來。」

  蓉蓉連忙附和。

  她並沒有打算去,這不要緊,要連戲,得接拍下集,屆時再簽合同,再看劇本。

  那邊有一位穿粉紅色縮紗裙的少女跟著張天理不放,張天賜則掏出雪前,開始遊說親友投資,陳百合也找到談話對象,說的是在外國找家務助理問題,天真與天愛拉了兩個朋友玩紙牌。

  只有姨娘一個人,儘量裝得不介意,卻分明落了單,她含笑在一個距離看著張氏伉儷把禮物逐件拆開欣賞。

  子佳過去站在她身旁。

  她看看表,「也快散會了。」

  子佳點頭。

  「麻煩你同他們說一聲,我有點不舒服,先回南灣。」

  子佳一怔,這個責任怎麼落在她頭上,她可不是管家。

  可是姨娘已經說:「拜託。」

  她轉身離去。

  子佳拉住她,「這裡悶熱,我陪你到花園走走再說。」

  已經來了,且熬了那麼久,不坐到完場,功虧一簣,整晚就白挨了,多麼不值。

  曾子佳的牛脾氣是一定堅持到完場。

  那王景霞是聰明人,一點即明,即時頷首,與子佳自長窗穿出去。

  她倆看到一對年輕人在樹蔭下接吻。

  子佳咳嗽一聲,少男少女立刻走開。

  子佳笑,「今晚特別多年輕女賓。」

  「是要給天理介紹對象。」

  子佳說:「天理自有打算。」

  「曾小姐,什麼都瞞不過你的法眼。」

  子佳納罕,「呵,是嗎,我的眼睛有那麼靈光?」

  「而且又那樣會體貼人。」

  子佳苦笑,「可惜我過去的男友不那麼想。」

  王景霞不假思索,「那是個亮眼瞎子,毫不足惜。」

  子佳答:「我也是那麼想。」

  兩個人都笑了。

  看樣子王景霞的悶氣已散,子佳放下心來。

  「曾小姐你幾時到舍下來吃點心。」

  「呵一定,你隨時打電話給我好了。」

  正在這個時候,有人在她們身後說:「原來你們在這裡。」

  子佳轉過頭去,見是張風山,便識趣地站起來,「我去斟杯酒喝。」立刻急步走開。

  子佳走到偏廳坐下,沒料到張太太比她先到。

  子佳這時候已經有點累了,只怕場與場之間有點不大銜接,故不做聲,只是微笑。

  張太太在果盤裡揀一個梨子給她,「坐,曾小姐。」

  子佳只得坐下,拿著梨子聞那股清香。

  「曾小姐心底在笑吧?」張太太嘆口氣。

  子佳一怔,此話何來?

  「你見過三個人一齊慶祝結婚紀念沒有?」

  子佳不敢搭腔。

  「親友還不全笑歪了嘴。」

  子佳屏息聆聽。

  「天和一直多心,怕我不喜歡他的女朋友,怕我干涉他感情生活,真是多餘,我連自己那筆帳都管不了,還有精神去理我兒子?」

  那張天和可以放心了。

  「天和選你曾小姐那樣的人才,固然是張家福氣,他喜歡女明星,也無所謂,至要緊是他自己高興。」

  子佳唯唯諾諾。

  「有點累了,宣布散席吧。」

  什麼,又是曾子佳的責任?

  但子佳面子上不動聲色,溫和他說:「我馬上去說。」

  「這個晚宴全不是我的主意,我身不由主,老頭叫我來,我不得不來。」

  半晌,子佳只是說:「張大太,這隻翡翠胸針全場觸目,真正好看。」第七章  她出去大廳,去把張太大的意思告訴張天和。

  其實彼時客人已經陸續告辭,轉瞬間張氏夫婦又站在大門口微笑送客,演技精湛,不在話下。

  孩子們早已由保姆送到樓上睡好,大屋頓時靜下來。

  曾子佳見曲終人散,功德完滿,明日論功行賞,當少不了她曾某的份兒,便鞠躬告辭。

  張鳳山說:「天和你留下我有話說。」

  車蓉蓉見機行事,「我與曾小姐一起走。」

  曾子佳挽起車蓉蓉手臂,匆勿走出張家大宅,未到停車場,已經咕咕笑。

  蓉蓉宣布:「收工。」

  「累不累?」

  「唏,收工一條龍。」

  「我們找地方去喝一杯如何?」

  「好極了,曾小姐,我知道個好地方,有酒喝有舞跳。」眉飛色舞,神情一如釋囚。

  車蓉蓉怎麼會在這個時候嫁給張天和,不要講笑話了。

  跑車飛馳出去。

  在車子裡車蓉蓉問子佳:「對得起張天和了吧?」

  「對得起有餘。」

  那夜,她倆慶祝到清晨才回。

  在義大利人經營的小小夜總會裡有樂隊演奏熱烈的曼波,一大隊不認識的年輕人興高采烈在舞池裡接龍起舞,雙手搭著前邊那人的腰,嗨一聲踢腳,一下子一頭汗。

  剎那間張宅遠又遠,張家諸人面目模糊。

  世界那麼大,沒必要自我禁錮。

  像鄧惠芳王景霞那一代還可推搪說是沒有能力,曾子佳與車蓉蓉毫無藉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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