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車蓉蓉跟著導演離去,子佳看著那窈窕的背影,她正與製片有說有笑,她與他們在一起,完全知道該說些什麼做些什麼,統共毋需演習,那才是她的世界,她在那裡,如魚得水,暢泳無阻,車蓉蓉終於找到了。
子佳真替她高興。
一看時候,乖乖不得了,已經下午三時,幸虧子佳根本不打算打扮自己,她不過是個陪客,一個看場子的人,不用突出,整潔即行。
她挑一套半正式晚服,把配襯的鞋子取出,見還早,索性打個盹。
是衣蓮把她叫醒,「曾小姐,蓉蓉在什麼地方?」
「她沒有同你聯絡?」
「要出發了,人影都沒有,所有手提電話都沒人接,」衣蓮萬分火急,「不會是不幹了吧?」
「不會,你放心。」
她已不再重視這個飯宴,為什麼要慡約?
正在此際,門鈴響了。
子佳去開門,見是蓉蓉,便同衣蓮說:「蓉蓉來了。」
衣蓮鬆口氣,「司機半小時後來接。」
「謝謝你。」
「曾小姐?」
「還有什麼事?」
「祝你們成功。」
是,成功最要緊,無論過程如何,只要最終成功了,當事人便可以上岸曬太陽。
子佳看著神采飛揚的車蓉蓉,她雙頰紅粉霏靠,上午化妝早掉得七七八八,可是一點不影響她亮麗的容貌,真是人逢喜事三分慡。
她把她生平得意事形容給子佳聽:「——接著我們開了一個小型記者招待會,所有的閃光燈對著我,曾小姐,我眼睛都花了,明天照片會登出來。」
子佳笑曰:「那你要早上三點鐘到街上去買報紙。」
「我一定會,」蓉蓉神氣活現,「每張買三份,剪貼成一大部資料,叫張家的人背熟了,才來同我說話。」
子佳只得笑。
「曾小姐,你放心。」
「我放心什麼?」
「今晚我會表現良好,這是我第一次做主角的一場重頭戲。」
「你知道就好。」
「你是第一個賞識我的導演。」
「別把張天和的功勞一筆勾銷。」
「呵對,」蓉蓉把一隻手指放到嘴邊,「怎麼把他給忘了。」
這個時候,司機的電話已經上來。
蓉蓉連忙換衣服補妝戴首飾。
子佳檢查過,覺得外型起碼可以打九十五分,十分高興。
她於是說:「走吧。」
「曾小姐,你呢?」
子佳忘了自己,連忙穿戴,臨行只用紅色胭脂抹了嘴唇。
在車上,蓉蓉感慨他說:「在今日之前,我還以為今晚是我一生最重要的晚上。」
子佳微笑。
「現在我曉得,將來我會參加首映禮。各國影展。做主禮嘉賓……曾小姐,以後我會有自己的生活了。」
「是。」
「以後我會有身份,車蓉蓉就是車蓉蓉,不淨是張天和的女朋友。」
那對她來講,真是非常重要的一件事。
「過些日子,人家也許會指著張天和說,此君是車蓉蓉的男朋友,哈哈哈哈哈哈……」蓉蓉樂不可支。
子佳莞爾,由此可知,這年輕女郎仍然天真,過些日子……過些日子,她還會同他在一起嗎?
子佳驀然想起,「你今日有無見過張天和?」
「還沒有,一會兒自會見到他。」
這叫作女別一日,刮目相看。
到了。
車蓉蓉從容自在的下車,子佳退一步,跟在她身後。
傭人一早打開了門迎接她們,張天和有點緊張,守在門後。
好一個車蓉蓉,展開一個花般笑容,因為她心情實在太過美麗,這個笑臉百分之一百真誠,一路叫過去:「張伯伯。張伯母。這位是阿姨。天賜大哥。大嫂。天理你好,像安琪兒的必定是大愛天真在何處?呵與侄兒玩電子遊戲,呀,出來了,錦文錦武,你們好嗎?」
她輕輕抱起小小的錦秀。
客人還沒來,已經黑壓壓一屋子人,子佳立刻感覺到壓力。
她即時以觀光客身份打量各人表情,只見張氏各人被車蓉蓉的艷光懾住,剎那間動彈不得,一兩分鐘後才恢復自然,寒暄起來。
子佳已經放心。
蓉蓉坐下來,呷一口香茗。
張太太鄧惠芳看上去只五十左右年紀,尚未發胖,臉容端莊,穿紅黑二色碎花旗袍套裝,配大翡翠扣針。一臉笑容,只是說:「天和一直夸女友貌美,果然似一朵花。」
子佳興趣來了,噫,且聽車蓉蓉怎麼回答。
只見蓉蓉不慌不忙指著張家三個孫兒說:「他們才是花,錦上添花。」
嘩,青出於藍,青勝於藍。
張太太非常滿意,接著又問:「車小姐做什麼工作?」
蓉蓉答:「我是女演員。」
「拍什麼戲?」
蓉蓉說了導演的名字,「下個月開拍。」
演員是正當職業,眾人無話可說。
蓉蓉揮灑自如,「張怕怕我帶了薄禮來,請過n」
張天和連忙捧那套寶貝書。
張太太笑問:「重疊疊,是什麼?」
只見天賜與妻陳百合也探過頭來。
天賜與天和長得非常相像,只不過多一副精明相。
天和笑問:「大哥大嫂,你們送什麼?」
天賜答:「一套罕有金市。」
天和看了子佳一眼。
子佳眯眯笑。
高下立分,毋需分辨。
此時車蓉蓉已頗進人情況,而且,她己不那麼計較輸贏,故此落落大方。
可以看得出張家對她,本來確有成見,可是那不良的印象漸漸融化。
包裹打開,那外國上生上長的陳百合頭一個沉不住氣,「這是什麼?」
還是姨娘王景霞識貨,還有天真與天愛,他們也沒在中文上白用工夫,一見,便嘖嘖稱奇。
張老大喜抬頭,「車小姐,你自何處找來?」
車蓉蓉只是笑。
張太太說:「踏破鐵鞋無覓處,得來全不費工夫。」
蓉蓉照劇本念說白:「如今開放了,不是那麼難找了。」
姨娘間:「你怎麼曉得他要找這個?」
「我一日看一本雜誌,是記者說的。」
張太太贊道:「蓉蓉,你真是細心。」已經把見外的小姐二字剔除。
「應該的應該的。」
忽見天賜受了冷落,蓉蓉又連忙辟開新話題:「誰會想到大溫列治文會成為全加地產價攀升最快的地方……」
大賜馬上松下來接口。
子佳的手提電話響了,她連忙到靜角落去聽,是衣蓮撥來的。
「曾小姐,一切可好?」
「好得不得了,好得不能再好。」
子佳很少這樣輕挑,不過親手導演的一齣戲為觀眾欣落,難免躊躇滿志。
「曾小姐,蘇富比有回電,那把扇子,是假的。」
子佳只呵的一聲。
「曾小姐,你討了老價錢?」
「也沒有啦,忘記它,別放在心上。」她收好電話。
抬起頭,才發覺她闖到遊戲室來了。
房間中央放著一張桌球檯,張天理站在一角,正朝她微笑。
「你好。」子佳只得與他攀談。
張天理好奇地間:「請問你是誰?」
「我叫曾子佳,是張天和的助手,恰才不是介紹過了嗎?」
張天理放下桌球棒,「當然,那是你的工作,不過我覺得今晚你在這裡,卻是負責使晚餐進行得順利愉快。」
子佳一怔,明人眼前不打暗話,她笑笑反問:「那不好嗎?」
「好,」張天理也笑,「好得不得了,我要感激你,我們家聚會,以不歡而散居多,很少似這晚般融洽。」
那是因為要聯合起來對付車蓉蓉。
「你呢,你自加州飛回來?」
「不,」天理笑,「我自內蒙古來。」
子佳立刻說:「當然!內蒙古發現大量恐龍骸骨,在董志明博士領導下正與國際合作發掘,已發現超過十一種新品種。」
天理納罕,「你知道恐龍?」
子佳笑,「不多,只曉得它們長十五米,重五十噸,所有孩子們興趣的,我也自書本中學得一點。」
天理頷首,剛想說什麼,姨娘進來叫,「天理,趁客人未到,出去拍集體照。」
天理出去了,她卻沒走,今日這種場合真叫她尷尬。
她與子佳搭訕,子佳這時已覺得她秀麗的面孔眼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