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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接著的一段日子,陶欣忙得不可開交,她結婚,忙事業,皇天不負苦心人,終於被她打出一番局面來,小小一爿室內設計店居然有了盈利。

  再見到俞慧的時候,她口氣仍然老大,但臉色不一樣了,沒有人會期望年輕寡婦笑臉迎人,但俞慧脾氣特別燥,所有的話不是說出來,而是罵出來。

  陶欣心細如髮,她注意到小女孩身上的大衣轉為大地牌,蓓蕾牌,而不是從前的貝貝狄婀。

  這是陶欣後來自己有了女兒永不買過份名貴嬰兒衣物的原因。

  她相信一個人吃多少穿多少是註定的,刻意誇張,怕只怕無以為繼。

  回憶到這裡,陶欣累了,回臥室休息。

  第二天中午,她去赴俞慧約。

  銀行區午餐時分不知多擠,根本不能好好說話,俞慧碰到的熟人又多,一個個走過都與她打招呼。

  半晌她說:「陶欣,我急需一份工作。」

  陶欣大惑不解,「你認識那麼多人,怎麼會托我找工作?我做的小生意,同外頭沒有聯絡,除非你到我店來幫忙。」

  俞慧不管三七二十一,「你一定要幫我。」,

  她還想吹牛,陶欣已經打斷她,「你想拿多少薪水?」

  俞慧氣餒,「一萬六。」

  陶欣怔住,那還不及陶欣設計收入的十分一,俞慧怎麼生活?

  表情大過詫異,俞慧看出來,沉默,隔一會兒,補一句:「我還有點節蓄。」

  陶欣答:「我儘管替你想想辦法。」

  離開咖啡座之前,仍有不知多少人上來打招呼。

  在俞意以前辦事的地方,也有陶欣的朋友,說起這個女子,都笑道:「她才有辦法。」

  今日,這個有辦法的女子,顯然一點辦法也沒有。

  可是你別說,分手的時候,反而是俞慧說:「我到停車場去,送你一程如何?」

  「不用,我去乘地鐵。」

  多可笑。

  「司機呢?」俞慧狐疑,想知道有否托錯人。

  「放假。」司機也是人。

  這年頭,除了全職家庭主婦,還有誰是奴隸。

  陶欣不是那種排場要擺到足的人,她每做一件事都因為有實際需要。

  她不明白何以俞慧不思節流。

  各人有各人的想法吧。

  能幫人便幫,不幫拉倒,切莫乘機教訓。

  回到家,公事私事又追上門來。

  好幾次陶欣因不願放下女兒,抱著嬰兒來聽電話。

  並沒有努力地為俞慧攬工作。

  直到一個夜半,起身看自己的女兒,想到俞慧也有女兒要照顧,才決定替她好好托人。

  電話打遍,都十分詫異:「西報上每周末百多兩百頁聘人GG,本市沒有失業率。」

  可是俞慧硬是要待專人介紹。

  「多大年紀,有什麼工作經驗?」

  「嗯,是,是有這麼一個人找事做,也有人同我說過,好像有幾年會計經驗,不過年紀稍大,我們希望找大學一出來便接受訓練那種。」

  陶欣頭痛。

  像她們那種年紀,最好有自己的生意,或是已做到董事總經理,歲月不饒人了,哪裡還有精力朝九晚六,心有餘而力不足,嘴巴不軟膝頭都酸軟,哪裡還能同十八廿二那種女孩比試。

  是以好幾個女友明明同配偶不和,也只是忍聲吞氣,實在缺乏從頭再起的勇氣。

  在這段時間內,俞慧跡近歇斯底里地天天打電話騷擾陶欣,她幾乎是壓逼這個老同學:「有沒有希望,告訴我希望不是等於零,我會很快找到工作,你有沒有替我找工作?」

  陶欣才是走投無路的那個。

  終於叫她想起一位開會計師樓的客戶來。

  陶欣硬著頭皮冒昧去電。

  對方極之客氣,「陶小姐,請你的朋友明天早上與我的秘書聯絡一下。」

  陶欣終於鬆一口氣。她隨即撥出時間通知俞慧。

  俞慧道謝之後,忽然說漏了嘴:「哼,要不是我催得你緊,你未必替我找工作。」

  陶欣啼笑皆非。

  不禁無限悲哀,到了這種地步,夫復何言。

  這時方有心情客氣一兩句:「你哪裡會找不到工作,不過心情緊張而已。」

  行走江湖秘訣之一:有恩於人,切莫提在嘴邊,最好不予承認,才不會失去這個朋友。

  「不,」命慧說老實話,「這次如果沒有你,我准要仆街。」

  陶欣忍不住問:「你怎麼會搞到這種田地?」

  過一刻,命慧才回答:「還不是為了女兒。」

  「算了吧,沒有她,你自己也要吃。」

  俞慧已找不到藉口,「你知道沒有大學文憑,年紀也不輕了。」

  「你一直抱憾少一張文憑,為什麼不去讀一張?」

  「現在?」

  「為什麼不?有不少人六十五歲才讀大學,有志者事竟成。」

  「陶欣,這個時候不要同我開玩笑好不好?」

  俞慧說得對,這不是提閒話的時候,但是很久之前,她已動過念頭想做港大成人大學生,可惜那些學位屬意在社會上有成就的人士。

  久而久之,沒有學位已成為俞慧的口頭禪,擋箭牌,名正言順做一個弱者,要社會照顧。

  「明日好好去見工吧。」

  陶欣躺在沙發上出神。

  就算找到這份工作,又做到幾時去呢,四十歲、五十歲,看樣子俞慧定會小跑車照開、傭人照用,既不能節流,就得開源,如此下去永遠不能言退休。

  半夜做夢,陶欣夢見同俞慧兩個沿門乞食,苦不堪言,驚醒,冷汗爬滿背脊。

  她何嘗沒有經過到處找工作的歲月,一家一家,兜售力氣,不知看過多少白眼。

  創業之初,不眠不休,事事親力親為,人神兩疲,親友冷眼旁觀,不論她失敗成功,他們都一樣高興,在他人嘴裡,他人的榮耀都不過只是一個話題。

  是以把她訓練成一個沉默寡言的人,什麼都不喜宣揚,即使此刻生活已屬小康,也採取低調,風流不為人知。

  陶欣記得俞慧年多前曾同一洋人走,吃飯當兒,那洋鬼子整個身子猴在俞慧身上,陶欣藉故早退,不欲觀之,並且暫時不打算同俞慧出來,免得旁觀者以為她倆是同道。

  後來並無下文,泰半洋人目的不在結婚。

  那些人,都沒有幫她。

  俞慧的確結交了那些人。

  第二天一早,俞女士的電話又來了。

  一開口就說:「那只是一份臨時工。」

  「你想找一份怎麼樣的工作?」

  「永久性,至好是政府公務員,鐵飯碗。」

  陶欣笑出來,「政府?香港政府也只不過做到一九九七年而已,天下哪有生生世世的事,你比誰都應當明白。小姐,做不做工在你,我此刻沒空說話,我要上班。」

  貪得無厭。

  暫時喘口氣,騎牛找馬,已是不幸中大幸,她此刻索性打蛇隨棍上,不放過陶欣。

  變了,年輕時真是小巧玲瓏人見人愛的一個少女,那時流行她那個式樣,像陶欣這般高大碩健的類型反而不受異性歡迎,據說俞慧的追求者無數。

  當日回到寫字樓,秘書迎上來,「陶小姐,有熟人找。」

  陶欣放下公文包,「哪一位?」

  「姓盧,叫健子。」

  哎呀,竟這麼巧,盧先生便是俞慧第一任丈夫。

  陶欣連忙迎出去。

  盧某並沒有像一般小生意人那樣長胖,人隔多年,他沉實了也圓滑了,自有一股風度。

  他簡單地道出來意:「內子到一位蔣太大家小坐,極喜蔣家的裝修,說出你的名字,原來是熟人,勞駕你了陶小姐,我們新居請你負責設計。」

  生意上門來,焉有不喜之理。

  他笑,「一切請與內人商量,我無所謂,當然以她的意見為重,費用方面嘛

  陶小姐儘可能在五六十萬內傷傷腦筋。」

  俞慧的兩任丈夫都是好男人,可惜她甩掉了第一個,第二個又過早離開她

  真可惜。

  那天下午陶欣就同盧太太聯絡。

  單從電話的對白便知道那是位愉快大方的女子,她們約了在盧家新居見面。

  盧宅背山面海,近三千平方尺地方,光線充足,陶欣一看就知道裝修費用肯定不止五十萬。

  盧太太笑說:「你儘管把預算打給我看。」

  陶欣內心無限感慨:本來在這間豪華住宅享福的該是俞慧。

  這類住宅,光是差餉水電管理費每月已超過萬多元,不是收入穩定,怎麼住這種地方。

  不是陶欣市儈,實實在在,衣食足方能知榮辱,削尖頭皮鑽營覓食,落得如今日俞慧那樣,還有什麼尊嚴可言。

  盧太太問:「陶小姐同阿盧是老朋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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