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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認識也有好幾年了。」陶欣笑笑。

  「我們結婚才三年。」

  「朋友都認為他是老實的好人。」

  「老實得簡直有點笨。」盧太太笑。

  陶欣說:「那多難得。」

  「你們見過他第一任太太吧。」

  陶欣點點頭。

  「據說是個美女。」女人到底是女人

  陶欣嘆口氣,忍不住說一句;「言之過實了。」

  這位盧太太粗眉大眼,反而更時髦漂亮。

  「聽說她嫁了好幾次。」

  陶欣不得不撒個善意的謊,「我們沒見面已經很久。」

  盧太太說:「都是阿盧告訴我的,他對她很懷念。」

  不見得。

  那麼懷念還是娶了新太太,可見懷念有限。

  阿盧也不見得那麼老實,他不過想太太知道他不是好欺侮的,她也不是全無對手。

  「房子寫我一個人的名字。」

  「啊,有孩子嗎?」

  「一個女兒,第二名在肚子裡,素描過是男胎。」

  「恭喜恭喜。」陶欣是由衷的。

  「陶小姐有孩子嗎?」

  陶欣於是約括的說一說她的身世。

  都是一個個故事,每個人的故事從頭說到尾都高潮迭起,纏綿曲折,只差一個文筆高超的作家將之寫成小說。

  陶欣共在盧宅逗留了兩小時。

  她只希望生意做得更大之際也有能力買一層那樣的公寓,女兒及自己都可以住得舒服些,閒時也能夠把老人家接來共聚。

  落到山下,又是另一個天地。

  命慧在寫字樓里等她。

  這位前盧太太完全是另外一回事。

  俞慧干且瘦,濃妝,穿著此刻流行語謂很「削」的衣服,焦急地等陶欣。

  陶欣短時間看到那麼強烈的對比,腦筋不大轉得過來,說話有點結巴。

  「有事同你商量。」

  陶欣坐下斟杯咖啡,先吩咐手下為三千尺公寓房子取出各式裝修樣板。

  俞慧在一旁聽著怪羨慕,只是說:「有些人真幸運。」

  陶欣不語,這人本來是她,是她把幸運推出門外。

  「對,」俞慧把話題扯回她本人身上,「不知這是不是好消息,王董趙會計師樓請人,我去應徵了,他們人事都說我極之適合,只不過老闆外游,不能立刻下決定,你不是認識他們其中一位主管嗎?」

  陶欣靜靜把手上的咖啡喝完,是,她認識,人家說過,希望請大學裡剛出來的人。

  於是她抬起頭來,緩緩問俞慧:「你認為你可以勝任那處的工作?」

  俞慧一怔,反問:「你這樣說是什麼意思?」

  「那是很辛苦的一個地方,人人早上八點做到晚上八點,周末還得應酬客戶。」

  俞慧仍不明白,一臉不服氣,似怪老朋友看低了她。

  「俞慧,」陶欣不得不戳破了那張紙,「你我不再年輕,此類工作且不勝負荷,人家的職員都是廿五六歲,五尺七八寸高的少艾。」

  命慧猶自說:「人事部說我極之適合。」

  陶欣見她如一隻牛皮燈籠,便說:「命慧,我實在忙不過來,晚上再談如何?」

  俞慧一走,陶欣便吩咐秘書;「以後別把俞小姐的電話接進來。」時間上實在吃不消。

  又再說:「叫電話公司安排把我家電話號碼改一改。」

  陶欣已存心甩掉俞慧。

  以前,陶欣不明白世人為何老喜錦上添花,現在不難懂得這個心理,大家高興嘛。

  被失意人摟著訴苦,很易影響情緒,一次,兩次,三次,像俞慧那樣,無休無止,朋友當浮泡,直糾纏到人家退避三舍,一定又忙不迭怪人情薄如紙……

  翻身靠自己。

  那夜回到家中,喝了一口好湯,把幼女抱在懷中,且撇開他人的變遷,回想自己的前半生。

  一直是個被人踢來踢去的女孩,父、母、兄、妯娌,誰也沒有看好過她,連走了好幾年男朋友都認為她不會是好夥伴而同她分手,現在居然熬出了頭。

  在極度不得意之時,陶欣也偏激地覺得世間好似沒有不嫌她的人。

  是她特別不討人喜歡,也不見得,只不過人人都忙,誰也無暇去照顧冷角落裡頭的人。

  保姆出來同女主人說;「寶寶該睡了。」

  陶欣把孩子交她手裡。

  電話響了,陶欣不去聽它。

  這除出愈慧,沒有他人。

  找心理醫生聆聽煩惱吧,三百元一個鐘頭,划算之極,又不會泄漏秘密。

  陶欣倦極倒在床上,閉上眼睛,看到一個年輕的女孩子在一條極長極彎曲的路上躑躅,大太陽直曬下來,她累了,蹲在路邊,寂寞的落下淚來。

  這是少女時的陶欣,毫無疑問,那些日子終於已成過去,至今,她的生活不是沒有缺撼,但工作上的成績與滿足已經彌補一切。

  她仍需努力,孩子還那麼細小,要等她長大成人,店裡工夫無限無盡,需要處理,但總括來說,陶欣她是個快樂的人。

  此刻她只盼望身體健康,世界和平,還有,每個人都能過他心目中的好日子。

  陶欣輕輕吁出一口氣。

  她決定不去想那麼多,因為明天又是另外一天。變遷第三部  周琦自地鐵站上來,見到路標,不禁感慨萬千,這條路,她走過整整兩年多,那段時間,風雨不改,天天乘地鐵上下班、每朝八時半,必定從碧街地車站下車。

  碧街,多麼好聽的一條街名。

  同時忽然有衝動想再回到那間寫字樓去探訪舊同事。

  但是苦日子終於過去,她己不必為區區月薪朝朝去仰人鼻息。

  現在她起得更早,卻是為自己的小生意掙扎,感覺不同,是因為收入大大不同,此刻,乘地鐵是為節省時間。

  今日,來到碧街,是因為要替侄女兒買雙球鞋,那是她最心愛兄弟的掌上明珠。今年已經十六歲,周琦對她幾乎有求必應。有時,少女不求,她也應她,衣服一捆一捆那樣送她。

  終於有能力了,周琦太息,小時候想一件泳衣,想一雙漆皮掛,可以一直想下去,直到永遠,父母一則沒有能力,二則在他們那個時代大人並不看重孩子,周琦兒時渴望的東西,一件也得不到,至今仍然渴望著。

  否則,哪有興致跑到這種地方來買雙球鞋。

  牌子是指定的,只要是那個牌子,什麼款式都可以,否則不穿。

  店員指給周琦看那一列至新出品。

  周琦呆住,她還沒看過那麼漂亮的球鞋,白皮繡白花,襯紫白兩色鞋底,配紫白兩色鞋帶,還有,在陽光底下,白色繡花會轉顏色,變成一朵朵紫色與淡紅色的花朵。

  周琦幾乎馬上衝口而出:「我買下它!」

  為什麼不?人能有幾個十六歲。

  周琦的十六歲時是黑暗的,她已經在替小學生補習,那是她第一份工作,往事歷歷在目,根本就象前年才發生的事。

  那小學生長得很可愛,功課卻科科不及格,家裡養著一籠白兔,同主人一樣中看不中用,模樣趣致,但聞上去一股臭味,三個月後,小學生仍然科科不及格,周琦被解僱了。

  原來,受人薪酬,是要講表現的,她第一次知道,找份營生,諸多不易。

  害怕的事終於來臨,周琦以很普通的成績在中學畢業,在周家來說,做家長的責任經已完成,這已是子女們反哺的時刻,無論做什麼工作,起碼該拿一半薪水出來貼補家用,以報父母養育之恩。

  在周琦記憶中,父母無時不刻不向子女拿錢,小時候,老聽父母抱怨老大老二不出力出錢幫著養弟妹,等到小弟小妹大了,又抱怨他們不照顧老哥哥老姐姐,絕而言之,六七個子女,統共不是父母的責任,要養,大家合力養。

  周琦對這種作風無限厭倦憎恨。

  她是一個沒有童年的人。

  出身這麼低,要突破本身的命運,談何容易,是何等艱苦,況且,她又不是長得比別人美,或是媚,甚或更加聰明,唯一可做的,不過是比別人用功百倍。

  可是開始的時候,連怎麼樣用功都不知道。

  她拎著球鞋回家。

  這雙鞋裡就是一個夢。

  家裡整整有條,周琦至今獨身,童年不愉快的生活怎麼會沒有陰影,她根本不想組織家庭,生兒育女,幼吾幼已經足夠。

  時間過得真快。

  她不知道做過多少份工作,作出過幾許嘗試

  總是失敗。

  幸虧在失敗的過程中,她居然也艱苦地賺得生活費用。

  有些人走的路比較暢順,象是有人在他們背後推著去,周琦覺得她一邊走人生路,一邊好似有人在她身後扯住她,不讓她前進,苦不堪言。

  然而人是有命運的吧,註定會到達目的地,再艱苦,也終於抵壘。

  日前看一套紀錄片,關乎林青霞的出身,周琦一邊看一邊想來想去不明白那麼普通的環境如何會養出一朵絕世美麗的芙蓉花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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