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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而自己,還是太嫩了,險些害了阿紙。

  謝律默然站在寧王身邊,待唐濟抬頭望見他時,扯起一抹苦笑。

  從來沒有哪一刻與某人有如此“同為天涯淪落人”的感覺。心照兩宣,箇中滋味難以形述。

  ……

  “王爺,找遍了,荀閣主他、他人確實不在行宮裡!”

  “什麼?他、他沒說他去了哪裡麼?跟你們、跟他那些下人都沒有說過?那他從影閣帶來的那幾個人呢?把他們統統叫過來問話!”

  “王爺,”下人面有難色:“影閣中人,除歷飛影之外,如今統統不知所蹤!”

  “這、這怎麼可能?這行宮外面都是水,他們還能插了翅膀跑了不行?再給我去找!”

  “王爺!情況必然有變,請王爺速作決斷!”唐濟拱手,神情焦灼:“荀閣主遍尋不見蹤影,楓葉山莊消息應該無錯――這半年來,成王頻繁書信荀閣主,閣主怕是早生二心,前日成王秘密由京城返回封地,密探探得閣主已帶影閣精銳連夜投奔成王,若主子還不動作,怕是待今日路上積水褪去,雲錦行宮便要被寧王府團團包圍,到時候再走,為時晚矣!”

  “不可能!”寧王目中光華閃過,長袖一摔:“荀長跟了我十幾年,絕不可能背叛我!”

  “王爺!人心難測,閣主如今不在宮中,亦未向王爺交代行蹤,難免叫人生疑!屬下知道閣主追隨王爺多年感情篤厚,王爺一向信賴閣主,但如今天下,成王掌握著大勢,難保閣主他不會想著見風使舵――”

  “什麼見風使舵!你休要胡說!荀長在我身邊多年,忠心於我!便是天下人都背我而去,荀長他也不會!”

  “謝將軍,”唐濟見說不動寧王,轉身便拜向謝律:“成王早在七日之前,便由京城秘返。楓葉山莊探得消息,連送了十幾隻靈鴿,但云錦行宮卻不曾收到過一隻!楓葉山莊靈鴿過去送信從未有過差池,此事絕非尋常,急需徹查!”

  “還有,還有――前夜楓葉山莊莫名走水,靈鴿幾乎全被燒死,藥閣長老與那放火之人交了手,那人所用招式極似影閣副閣主韋綸!韋副閣主向來只聽荀閣主差遣,如今兩人又都不在雲錦行宮……”

  “唐濟,你沒有真憑實據,若再敢胡說八道,本王、本王……”

  “唐少使,疏不間親,”謝律低聲攔開二人:“王爺今兒累了一天了,唐少使從洛京城泅水過來,亦該早些將衣服換了,著了寒氣作下病來就不好了。”

  ……

  ……

  天色已暗,許多日來難得一見又有了明月,輕風微寒。

  “昭明,你覺得……荀長他,真會背叛我麼?”

  “王爺以為呢?”

  “他才沒那個膽子。”晏殊寧靠著拔步床側,一臉委屈地抱著一大壺酒:“他又不傻!成王頑劣愚鈍那是出了名的。像荀長那麼心高氣傲的人,又怎會甘於侍奉那種不成體統的主子!昭明,換做你,你又願意去侍奉那個成王麼!”

  謝律搖了搖頭,關了床邊窗子,順手從醉醺醺的晏殊寧手中奪下酒壺。

  “王爺自己都說了,荀閣主跟了王爺十幾年,又怎會背叛王爺?所以說,寧王殿下莫要過於憂心,明兒一早便要啟程,今兒要早些歇下才是,說不定今晚荀閣主就回來了,到時候,王爺自個兒問罪他便是。”

  “呵,”晏殊寧眼神茫然,喃喃笑了幾聲:“可是這種事情,誰又知道呢?”

  “我本以為,昭明你亦是絕不會離我而去的,可你始終……還是棄我而去了不是?”

  “王爺何必舊事重提?屬下這不是回來了麼?”

  晏殊寧怔了怔,低下頭去:“好,不提,不提了。怪我,想來都是怪我。不該提的。”

  “誰叫我當初……對你不好。荀長若是真的棄我而去,也都怪我……誰叫當初我許了他,待我成了天子那日,便讓他脫去賤籍。明只要求父皇一句話就能辦到的事情,我卻偏要他等,這麼一拖,便足足拖了他十幾年。”

  “想來他……多少也覺得寒心了吧?”

  “對我這種沒有半點人情味的主子,覺得寒心也真不奇怪。便是成王他平日裡如何荒謬愚蠢,怕卻也不會像我一般,對身邊至親之人這麼狠心吧。”

  “自幼師父教我,帝王心,便要無惻隱。說是前朝千羿王子弒兄殺父,將寵愛的妃子送於塞外和親,生在帝王家,就要如那般狠得下心才能終成千古一帝。不能輕信於人,更不能有……親友、愛人。”

  “我一直以為,那是對的。”

  “因而那麼多年來,我屢屢把你們置於萬劫不復的險境。我心裡擔憂,我害怕,我總想著成王他算是個什麼東西,大夏幾百年的江山基業,怎麼能交到他手裡?若是他真的當上天子,豈不是要天下大亂、民不聊生?”

  “而我,自以為可以成為千羿帝那般的明君。大夏在我的管制下,必然繁榮昌盛、法度明嚴,人人循規蹈矩、安居樂業。”

  “但……可能就因為我太過急功近利了吧,這些年來功績越多,父皇就越發防備著我、越發偏心向成王。縱然成王愚鈍荒唐,父皇卻還由他霸占宮禁、握有兵權;反倒是我,封地兵權被收得一無所有,每日過得小心翼翼如履薄冰。”

  “也就在你走後。昭明,我活了快三十年,直到你走了,才突然覺得自己那麼多年來,過得簡直是本末倒置。”

  “我想成為帝王,流芳百世。可是,真到了那一刻,若是沒有了你、沒有了荀長,那樣高處不勝寒又有什麼意思呢?”

  “所以,我來找你了。不是因為你是‘昭明鎮遠大將軍’,只是因為想見你,想把你留在身邊,才來找你的。”

  “我知道,如今我用一個聽雪宮,還強留了一個嬰兒做要挾把你縛在我身邊著實卑鄙。但我真的、真的別無他法,昭明,我不想你再走了,我們還像以前那樣,不好麼?”

  ……

  謝律屏息,他克制著全身的力氣,月影之下,終是只輕聲道:“屬下不會走的,求王爺把昭昭他……放回雪山去吧。”

  語調平淡,甚至不似懇求,臉上也波瀾不興。

  晏殊寧看不到,他的雙膝在打軟。只按著旁邊的木桌才撐著站在那兒。

  身子中的血,一遍一遍地發燙,謝律知道,晏殊寧適才一字一句,乃是前所未有的掏心掏肺。他過去從來沒有見過如此情狀,所以真的只差一點點,就幾乎也要將心底的話亦和盤托出――

  他甚至,都可以看到那副情景――自己跪下去,叩首承諾會為晏殊寧拿下滄瀾和沙柳的兵符,帶著舊部替他打下江山,五年也好,十年也罷,無論如何都會在他身邊出生入死,直到看見晏殊寧黃袍加身隆登城頭,旌旗當空意氣風發的那日。

  如果真的到了那一日,寧王殿下,您得償所願……便放我回雲盛州,好不好?

  從此一別兩寬,再無塵緣。天子高坐明堂,舊屬紅塵天邊。

  只因我,想回到那個人身邊。

  曾經心懷著不世功勳流芳百世、憧憬著眉眼笑靨詩酒年華。可自打離了京,回了雪山,從此心裡,就只裝得下一個慕容紙而已。

  答應了他要一輩子守著他、護著他的。你要的江山,我可以幫你去拿;可你要許我的不負,恕我此生已再無法再收下。

  謝律過去從未想過,自己竟會有今天。

  若是一年之前,晏殊寧這番話,不知該讓他多麼感動涕零、心花怒放。那時他如何能想到,如今的自己,在這雲錦行宮的每一天,在原本心心念念的寧王身邊的每一天,卻都過得渾渾噩噩魂不守舍。

  只覺得,仿佛三魂六魄,一半都沒有在自己身上。還在雪山上,還纏他慕容紙身邊,以至於眼前聽得的看得的,總覺得亦真亦幻。

  不知道阿紙他這些日子,有沒有好好吃飯。沒有了我給他烤小糖餅,沒有我給他讀故事書,不知道他每日過得會多無聊。

  腦中盤桓了無數念頭,但是謝律始終,卻什麼也沒說。

  不能說。

  阿紙疼愛昭昭。若能說動寧王把昭昭送回去,也就夠了。

  而自己想要回到那人身邊,絕不能說。

  縱然看似掏心掏肺,但十年了,過去晏殊寧在想些什麼,他一概統統猜不透。如今,他仍是不敢猜,亦不想猜。

  那個曾經什麼都肯傻傻跟晏殊寧說,什麼都肯為晏殊寧做的昭明,再也不在了。

  [正文 第74章 蠻喜歡這隻賤狐狸的]

  “謝將軍侍寢,這麼快就出來了?”

  謝律瞪了唐濟一眼,反唇譏道:“莊主才是,近來氣色不錯,說起來,怎麼不見夏公子?莊主同夏公子親如手足,之前在楓葉山莊謝某還見夏公子力勸莊主侍奉成王,若他知道莊主原來早已覓得寧王這般比他那主子好上百倍的明主,該替莊主高興~才是。”

  雲錦行宮之中,二人房門,堪堪斜斜相對。謝律推門進屋,只聽得唐濟在門口輕聲道:“我從在楓葉山莊見著你時起,就道你……便是活著,也始終陪得了他一時,陪不了他一世。”

  “你莫要烏鴉嘴!我可還是要回去他身邊的!”

  唐濟嘆了一聲,擰開手中酒壺,默不吭聲喝了一口。

  卻被謝律突然回到門邊一把搶下,仰起頭,更狠狠灌了幾大口。擦了擦頸邊的酒漬,兇巴巴地把酒壺遞迴給唐濟。

  “過去五六年來,寧王府西南線報書信上,總是一個‘唐’字印,我總還在想,許多年來從這西南使手中拿了那麼多線報,卻從來沒機會得見認識。將來有機會去了洛京那邊,一定要得個空見個面、把個酒才是。”

  “沒想到……卻竟然是你。話說你們楓葉山莊,主業不是做絲綢茶葉生意的麼?”

  “楓葉山莊生意遍布大夏各地,甚至廣博海外,順帶收羅與傳遞情報,不也正合適麼?”

  “說起來,過去每次收到你的信,都是那種花毛信鴿送的。我一直覺得你那鴿子挺好玩的,特別通靈性。話說,我也在楓葉山莊裡住了數日,如何都不曾見你那鴿子?”

  “我分明養了一院子,日日都在飛,將軍沒看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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