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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他被他打得偏過頭去。

  這一時,幾月前的縫隙便忽然成了裂痕,使得他把原本浮在表面的平靜撕碎,沖他道:「你從來看不慣她,甚至縱容那些朝臣進諫,想要置她於死地!可我喜歡她!誰若要害她,叫她殉葬,我便一個個都殺了!看他們還敢進言半個字!」

  謝危沉了一張臉:「誰要害她,誰讓她殉葬,你便要殺誰,是不是?」

  他突然喚來了刀琴劍書。

  尚未近得燕臨的身,便動起手來。

  然而雙拳難敵四手,到底是燕臨被狠狠地摁在了地上,已經聽出他話中所蘊藏的疾風驟雨,一時目眥欲裂:「你想要幹什麼?!」

  謝危撿起那掉落在地上的長劍,只道:「那我便殺給你看。」

  言罷出門傳令:「命禁軍圍了坤寧。」

  然後命人勒了燕臨的嘴,將人捆縛,一路推至坤寧宮外。

  禁軍甲冑沉重,行走時整肅有聲,才一將整座宮殿圍住,裡面所剩無幾的宮女太監都驚慌失措地亂叫逃竄。

  禁軍手起刀落,都殺了個乾淨。

  燕臨紅了眼眶,竭力地掙扎,幾乎哀求地望著他。

  然而謝危只是巋然地立在宮門外,持劍在手,雪白的道袍素不染塵,平添一種凜冽的冷酷,向裡面道:「皇后娘娘,人都死了,可以出來了。」

  裡面仿佛有說話的聲音。

  又安靜下來。

  過得許久,這聽得裡面忽然一聲喊:「謝大人!」

  謝危不言。

  她的聲音卻又平靜下去,像是這鋪了滿地的白雪,壓得緊了,也冷了,有一種沁人的味道:「您殺皇族,誅蕭氏,滅天教,是手握權柄、也手握我性命之人,按理說,我沒有資格與您講條件。我這一生,利用過很多人,可仔細算來,我負燕臨,燕臨亦報復了我;我用蕭定非、周寅之,他們亦借我上位;我算計沈玠,如今也要為他殉葬,共赴黃泉。我不欠他們……」

  身後的燕臨似在嗚咽。

  姜雪寧的聲音停得片刻,已然沾了些許輕顫:「可唯獨有一人,一生清正,本嚴明治律,是我脅之迫之,害他誤入歧途,污他半世清譽。他是個好官,誠望謝大人顧念在當年上京途中,雪寧對您餵血之恩,以我一命,換他一命,放他一條生路……」

  那一瞬間,謝危是恍惚了片刻的。

  然而待得她話音落地,那個名字便從他心裡浮了出來——

  張遮。

  朝堂上沉默寡言的一張臉,無趣乏味的一個人……

  他無聲拉開唇角,陡地冷笑。

  只不過姜雪寧也看不見。

  心內仿佛有一團熾火燒灼肺腑,可他的聲音仍舊帶著那一種殘酷漠視的冷平:「可。」

  那一刻,仿佛拉長到永恆。

  然則不過是一個眨眼。

  宮門裡先是沒了聲響,緊接著便聽得「噹啷」一聲清脆的響,比鋒銳的匕首見血封喉、從人手中脫落,掉到地上去的聲響。

  燕臨如在夢中一般,過了好久才反應過來。

  連刀琴劍書都愣住了。

  他紅了眼,終如困獸一般,身體裡爆發出一種誰也無法抗衡的力量,竟驟然掙脫了,踉蹌著向那宮殿中奔去,一聲聲喊:「寧寧,寧寧——」

  鮮血從殿內瀰漫出來。

  那怕疼的、怕死人的、怯懦了一輩子的姑娘,決然又安靜地倒在血泊里。

  金簪委地,步搖跌墜。

  燕臨衝進去抱起她,統帥過三軍,攻打過韃靼的人,此刻卻慌亂得手足無措,像是少年時那般哭起來,絕望地喊:「太醫,太醫!叫太醫啊——」

  他沾了滿手的血。

  那樣無助。

  劍不知何時已倒落在了地上,謝危一動不動站在外面,看了許久,沒有往裡面走一步。

  姜雪寧終於死了。

  8)綠梅

  燕臨的魂魄,似乎跟著她去了。

  停靈坤寧,朝臣或是不敢,或是不屑,都不來拜。

  只有他成天坐在棺槨前喝酒。

  醉得狠了,便同她懺悔;偶得清醒,又一聲聲埋怨,恨她,責怪她,仿佛她還在世間一般……

  也不知是誰忽然提了一句,說刑部那位張大人,竟給自己寫了罪詔,長長的一頁,三司會審諸多朝臣,沒有一個忍心。

  於是他忽然發了瘋。

  提著劍便要往刑部大牢去,要殺張遮。

  下頭人來報,謝危才想起,確還有一個張遮,收監在刑部大牢,已經許久了。

  燕臨自然有人攔下來。

  他想了片刻,只道:「前些日抄家,姜府里那柄劍,拿去給他吧。」

  那應當是很久以前的東西了,姜伯游革職,姜府抄家,才從那沾滿了灰塵的庫房裡找出來。

  劍匣打開,內里竟然簇新。

  是一柄精工鍛造的好劍。

  劍匣裡面還鐫刻著賀人生辰的祝語,一筆一划有些稚拙,可刻得很深,經年猶在。

  去送劍的人回來說,燕將軍看著那把劍,再沒有喝過一口酒,只是在坤寧宮前,枯坐了一整夜。

  謝危也懶得去管他。

  只是晚上看書時,見得《說文》的一頁上,寫了個「妒」字,後面解:害也。

  他便把這卷書投入火盆。

  次日天明,雪化了,他想起那為自己定下秋後處斬之刑的張遮,去了刑部大牢一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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