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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只是話出口,竟然是:寧二歿了。

  後來才補:你的娘娘歿了。

  那一刻,謝危只覺出了一種沒來由的諷刺,好像冥冥的虛空里,有個人看笑話似的看著自己。

  又說了什麼,他竟沒印象了。

  從刑部大牢出來,待要離開時,卻見一人立在門外,同看守的卒役爭執不休。

  穿著的也是一身官服。

  只是模樣看著面生,手裡執著一枝晚開的綠梅,碧色的花瓣綻在枯槁的枝上,似乎是宮裡那一株異種。

  謝危想了想,才想起:「是衛梁?」

  刀琴在邊上,道:「是。」

  謝危道:「他來幹什麼?」

  劍書便上前去,沒一會兒回來,低聲道:「似是,皇后娘娘生前有過交代,托他折一枝梅,給張大人。」

  謝危沉默許久,道:「讓他去吧。」

  劍書再次上前。

  那些人才將衛梁放了。

  衛梁也遠遠看見了謝危,只是神情間頗為不喜,非但不上前來,甚至連點謝意都不曾表露,徑直向著大牢內走去。

  謝危立在原地。

  片刻已不見了衛梁人。

  刀琴劍書都以為就要走了。

  然而那一刻,他眸底寒涼,也不知觸著了那一道逆鱗,竟然道:「去抓了他,那枝梅也不要給!」

  這分明是戾氣深重。

  刀琴劍書近來越發摸不著他喜怒,只得又將已到大牢裡面的衛梁抓了,連著他方才攜入的那枝碧色的寒梅,也帶了回來,奉給謝危。

  謝危修長的手指執了,看得片刻,扔在地上,慢慢踩碎。

  9)斷義

  回去時,街市上仿佛已經忘了前幾個月才遭一場大禍,漸漸恢復了熱鬧。

  也有流離失所的百姓沿街乞討。

  一名赤著腳的小乞丐與人廝打作一團,擋了前面的道。

  謝危坐在馬車裡,也不問。

  劍書便來道:「幾個小叫花子打架,已經勸開了。」

  謝危撩了車簾一角看。

  那小乞丐頭上見了血,哭得厲害,一雙眼睛卻瞪得老大,惡狠狠地看著先前與自己廝打的某個大人,咬緊了牙關不說話。

  狼崽子一樣的眼神。

  又帶著一種活泛的生氣。

  還有滿腔的不甘,不願,不屈服……

  他忽然道:「把他帶過來。」

  刀琴將人帶到了車前。

  那小乞丐也不知深淺,更不知他是誰。

  謝危問:「幾歲?」

  小乞丐擦了擦頭上的血,道:「七歲。」

  謝危又問:「有名字嗎?」

  那小乞丐說:「沒有。」

  謝危便慢慢放下車簾,對劍書道:「帶他回去。」

  卻不是去皇宮。

  而是去謝府。

  只不過,當謝危走入壁讀堂時,那面空無一物的牆壁前,竟已經立了一道身影。

  是燕臨。

  玄黑的勁裝,讓他看上去挺拔極了。

  只是聽見腳步聲,轉過身來時,一雙眼裡浸滿的卻是沉寂的死灰,還帶著一種尖銳的嘲諷。

  一柄鑲嵌著寶石的精緻匕首,被他從袖中扔出,落在案上。

  燕臨問他:「是你讓人給了她刀?」

  謝危沒有否認:「所以?」

  那一瞬間,燕臨幾乎騰起了熾烈的殺心,腰間劍峭拔而出,便架在了他的脖頸上!

  他簡直不敢想像這個人做了什麼!

  坤寧宮裡,從來不敢留什麼鋒銳之物,便連金簪他都叫人把尖端磨鈍。

  可這個人卻送了一柄匕首進去!

  劍鋒挨著他脖頸,已出了血。

  燕臨緊咬著牙關質問:「你怎麼敢,你怎麼敢做出這樣的事來!她活著於這天下又有什麼妨礙?她沒有害過你,你有什麼資格逼她去死!」

  謝危道:「你怎知,我給她刀,是要她自戕?」

  燕臨怔住。

  謝危一雙平靜地眼眸,注視著他,分明和緩無波,卻讓人覺出了一種幽微里蘊蓄的瘋狂,甚至讓人渾身發寒:「既是刀,便人人都可殺。」

  他覺得他瘋了。

  謝危笑了起來:「只可惜,她是個懦夫,不敢殺你,只敢講刀對準自己!這般的人,便是死了一千一萬,又有何足惜!」

  這是他的兄長。

  也是他認識了將近十年,共事了五年的先生!

  他遞刀給姜雪寧,原來想她殺他!

  這一刻,燕臨只覺出了一種莫大的荒謬,幾乎想要將他一劍斬殺在此!

  然而燕牧臨終囑託,到底浮現。

  劍鋒一轉,最終從他身側划過,劈落在那書案上,分作兩半:「你我從此,有如此案。是我從來不曾看清你,你是個喪心病狂的瘋子!」

  燕臨走了。

  謝危似乎並無所謂。

  10)天下

  那個小乞丐被刀琴劍書帶下去,洗漱乾淨,頭上的傷口也包紮了,換上合身簇新的衣物,反倒有些忐忑侷促起來。

  一雙眼看人也帶著濃濃的警惕。

  仿佛他隨時可以拋棄這一切,去逃命。

  謝危問他:「你想當皇帝嗎?」

  那孩子大概已經知道了他身份,有些畏懼,然而又有一種說不出的渴望,直白利落,竟無半點遮掩地回答:「想!」

  謝危突地笑了起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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